齐鹤唳猛地回头, 眼睛在黑夜里像是两团燃烧的火,你再说一次?!
大小姐说...
秦戈吴钩,去把马车拉过来, 谁敢拦着给我往死里打!齐鹤唳紧紧抱着怀里呼吸微弱的夫郎, 恨得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你们都给我等着... ...你去告诉齐雀巧,她的孩子要是能平安地生下来,我就把头拧下来给她儿子当球踢!
二少爷快上车!
秦戈和吴钩赶来了马车,俩人脸上都挂了点彩, 马车急驰至武阳伯府,齐鹤唳抱着江梦枕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里,武溪春和孙大夫都吓了一跳。孙大夫一看江梦枕的状况,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怎么弄成这样了?他忙从医箱里取出一颗丹药塞进江梦枕嘴里,摁着他青紫发硬的肚腹道:他的血都要流光了,直接送到棺材铺去,恐怕还快些!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夫郎!齐鹤唳想也没想,直接跪在地上,他说过你的医术很好,你一定要救救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才七个月,就怎么突然早产了?武溪春见好友生死不明,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你怎么才把他送来?为什么不早来请孙大夫!
齐鹤唳垂头道:我...我没在家,府里的人全都指望不上。
你没在家?那你在哪儿?在军营吗?就算是在军营,来回骑马一个时辰足矣,那不至于拖到现在!
我...我...齐鹤唳觉得每说出一个字,就像一枚钉子把他钉在了负心的耻辱柱上,我在一个...朋友...那里。
一个朋友?武溪春的声音一顿,而后脸色大变地高声问:是不是肖华!你说是不是!
齐鹤唳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极其诧异地看他一眼,武溪春突然泪流满面,崩溃般的叫道:凭什么?你们到底喜欢那些人什么!梦枕哪里做得不好?他哪里比不上那个肖华?他还能给你生孩子... ...朋友、恩人、自小的情谊,你们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借口?!
别吵了!孙大夫一个头两个大,齐二少爷,请你都出去,武公子让人去烧开水,要不然你们就直接去买棺材!
齐鹤唳急急地问:孙大夫,梦枕会没事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出去,否则我就不治了!
武溪春把齐鹤唳从房间里死命推了出去,他在关门前抹了抹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道:齐二少爷,你是一个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那个肖华比不上梦枕的一根头发,你一定会后悔的...
齐鹤唳已经在后悔,他后悔和江梦枕吵架而去投军、后悔把肖华带回府里、后悔幼稚的斗气、后悔今天的妥协,而他最后悔的是自不量力地求娶江梦枕,把他那样一个金玉般的人拖进齐家这个乌糟的泥潭里他娶到江梦枕,无异于匹夫怀璧!齐鹤唳根本无力保护这块美玉,只能任由他被风刀霜剑侵袭逼迫,落得个玉碎人亡的下场他确实是不配拥有江梦枕的,在齐家他尚且无力为夫郎撑起一片天,更不要说在别处为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江梦枕嫁给他这些年得到了什么?只有难堪罢了、只有伤心罢了。
他从十二岁开始喜欢江梦枕,自以为将一颗真心全都放在了他身上,但就连这颗心其实也是无人知晓的,他从未正式地向江梦枕剖白过暗藏的曲折心思,还故意把肖华扯进他们之间,连这仅有的真心都被玷污了去。他一直喜欢着江梦枕的心,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而可笑的是齐鹤唳竟还为此愤愤不平,因为江梦枕没有用同样的真心来爱他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江梦枕来爱?!
齐鹤唳捂着脸颓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素来像长/枪一样笔直的肩背垮了下去,他终于发觉自己大错特错,江梦枕最后的那声叹息、武溪春脱口说出的姓名,都是他伤害了所爱之人的铁证。齐鹤唳达到了他带肖华回来的目的,江梦枕确实在为他痛苦、为他嫉妒,但是齐鹤唳却再也得意不起来,他只想以头抢地,不知如何才能赎罪、才能减轻江梦枕受到的煎熬和苦楚。是他的偏执给江梦枕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就算他现在把心掏出来,江梦枕也不会再相信了,他的背叛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的背叛被所有人塑造了出来,齐鹤唳依然无可辩驳,因为罪魁还是他自己。
梦枕的状况怎么样?武溪春亲手端着热水守在床边,脸上的泪一直没有干,他在为江梦枕哭泣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流泪,无论怎样的才貌在贪得易变的人心面前都不堪一击,像他们这样的人自幼什么也不缺,所求的不过是一颗真心罢了,可在这污浊混乱的红尘里,求一颗不变的真心何其地难!
你先去把眼泪擦一擦,我已号过脉,没有想的那么糟,他只是气血太虚,孙大夫用金针刺入江梦枕身上的几处大穴,血很快就能止住,幸而胎儿始终没有入盆,否则孩子出了产道,若无金针锁穴止血,他必然会血崩,神仙也难救了。
那孩子现在...
是个死胎,孩子早已不在了,却仍救了他爹爹一命,孙大夫指着江梦枕腰腹上的手印说:这庸医已用了蛮力,可孩子就是不下来,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冥冥之中江公子命不该绝,也许是这孩子懂事,以此报答孕育之恩...
武溪春鼻子一酸,哭得更是厉害,梦枕对这孩子分外看重,想来孩子也能感受得到,虽然到底有缘无份,但他们都尽了自己的心,也不算白受了一场罪...
只是奇怪得很,我上回给江公子请脉的时候并无异常,已能听出胎儿的心音,怎么到了七个月反而胎死腹中?孙大夫用特殊的手法小心地推着胎儿往产道走,说来也怪,几按了只下死胎便从产道中滑了出来,是个浑身青紫的男孩儿,虽然乍看上去极其可怖、但那张双眼紧闭的小脸上已能依稀看出俊秀的轮廓。在昏迷中的江梦枕眉头紧锁,他似乎感觉到心爱的孩子终是离他而去,眼睫无声地濡湿了一片。
真是个仁义的孩子,可惜...孙大夫叹了口气,江公子千防万防,还是让人害了。
武溪春浑身一凛,怎么说?
是血姬草,这味药没有麝香霸道、却更阴毒,长期接触不会让胎儿流产,而是让孩子慢慢死在腹里,产子之时引发大出血,这是有人要他一尸两命!
武溪春自己也被下过药,闻言头发都要立起来,梦枕不能再回去了,齐家就是个虎狼窝!
我已给他喂了药,里面放了安眠的药材,睡觉是最恢复元气的,先让他好好睡上几天吧。
武溪春想了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打开门走了出去,齐鹤唳赶紧迎上去,武溪春看了他几眼,却问:是个男孩儿,孙大夫问你保大保小?
啊?齐鹤唳没想到孩子还有救,仍很快地答道:当然是保大!梦枕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还算你良心未泯,你若敢答保小,我立刻让人把你打出去、与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武溪春转进屋里捧出一个小襁褓,抱着吧,这是梦枕给你生的儿子。
齐鹤唳接过一看,下意识地把孩子往心口一捂,红着眼睛道: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梦枕是让人害了,孩子是个死胎,有人给他下了血姬草、要他一尸两命!
什么?!齐鹤唳惊骇不已,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谁害了江梦枕,他亲眼见过江梦枕怀孕后吃穿用度都是多么的小心,怎么还会让人有机可乘?
武溪春指着齐鹤唳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厉声质问:你们齐家谁想要他死?还是那个姓肖的想拔去眼中钉肉中刺?或是齐二少爷你,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其实就是害了梦枕的凶手我最知道男人为了纳妾另娶能做出什么事来!颠倒是非、谋财害命,是负心人的拿手好戏,我根本就不信你的这副做作模样,你要真把他放在心上,怎么会闹出那么多的事?
齐鹤唳顾不上亦无从反驳,他一时找不到头绪,只有恳求道:武公子,我实在说不过你...你先让我进去看看他,梦枕的性命已无碍了吗?
不行,孙大夫正吊着他的命,不许你进去影响他救人!性命无碍亏你说得出这四个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个人时时刻刻想要他死,他怎么可能性命无碍?!武溪春把一盒药香扔给齐鹤唳,这是孙大夫给的,说是点燃这香,血姬草便会散发臭气,齐二少爷这就请回吧,若是查不出是谁害了梦枕,你也就不要再来了!
齐鹤唳一手抓着药香,一手抱着浑身青紫、早已断气的儿子,新仇旧恨一时间全涌上心头、气得眼底发红。他想来想去,齐雀巧是最可疑的人、齐夫人可能也不干净,齐老爷大约不会下药,但是他弃江梦枕性命于不顾的行为依然不可饶恕,江梦枕生不下孩子、被那样丢在床上等死,齐家人求娶他的时候多么殷勤,现在对他就有多么冷漠,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我会查清这件事,齐鹤唳咬着牙向武溪春深深鞠了一躬,请武公子和孙大夫好好照料梦枕...
这还用你说?武溪春在回屋前扭头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配梦枕喊你一声夫君?在眼皮底下都护不住妻儿的男人,实在是太没用了!
在关门声中,齐鹤唳真是又羞又愧、无地自容,一股暴戾的怒火从脸颊烧到心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一股热血直往天灵盖上冲!齐鹤唳转身大步向外走,他要回齐家去讨个说法,为他的夫郎和孩子讨回一个公道,把烂泥潭似的齐家闹个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 血姬草是我编的!
第65章 自断一臂
齐鹤唳抱着襁褓下了马车, 他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齐府的金字牌匾、大红灯笼和守门的石狮子,看上去是那么光鲜威严,仆从们缩在门房里并没有迎出来, 不知道是不敢触他的霉头、还是根本没把他当成正经主子。
齐鹤唳小时候是极少从正门出入的,等他娶了江梦枕终于能在正门里走上一走, 在门口等他的从来都是江梦枕或是挽云轩的下人, 齐鹤唳竟想不起来门房的人是否曾出来迎接过他,以前没有在意过, 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挽云轩似乎游离在整个齐家之外, 不争不抢地自给自足, 齐鹤唳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早已不对齐老爷与齐夫人抱有希望、也无意争夺这份家业, 只想守着江梦枕过两个人的小日子,但挽云轩就在齐府之中,怎么可能遗世独立?齐鹤唳最知道齐家刁奴的德性, 他小时候受他们欺负,成亲后身边伺候的大都是江梦枕带来的人,在挽云轩里他享受着夫郎在吃穿用度上对他的照顾, 却没想过在齐家给江梦枕争一份脸面如果江梦枕依照规矩管家,岂会有今天的祸事?
即使他与齐家人血脉相连,但齐鹤唳早该认清, 利益所在、他们终归是不能相安无事的, 挽云轩的偏安一隅反而助长了齐雀巧的嚣张气焰, 她德不配位、鸠占鹊巢不将名正言顺的二少夫人往死里打压,怎能坐稳管家之位?
这里从下到上的烂透了,当年齐鹤唳学成下山,是为了江梦枕才回到齐家, 却连累江梦枕着也被困在这里。只要进了齐家的门,他就永远是那个抬不起头的庶子,齐老爷与齐夫人无论怎么偏心、怎么不公,他和夫郎都无从指摘唯有从命,血缘、出身和孝道五指山般的压在他身上,任他有多少道理、多少本事也全都施展不出!他们不会听一个庶子的话、也不会在意一个五品校尉,齐鹤唳对此心知肚明,齐家的人绝不会为今天的事道歉的,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但齐鹤唳这次一定要他们后悔,就算被别人的吐沫淹死也在所不惜!
秦戈,去把我的枪取过来。当道理无用的时候,只有暴力才能震慑人心,幸而齐鹤唳还有这一身武艺、一腔血勇,他要为江梦枕出一口恶气,他要握住他的枪把齐家打烂杂翻,撕下所有人的脸皮、大闹一场!
齐鹤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长/枪站在齐府的红漆大门之前,沉下脸道:把那个门房还有方才胆敢阻拦你们的人,全都给我带过来!
是!秦戈和吴钩早憋着火,这时见齐鹤唳发难二话不说揪住那些人搡到齐鹤唳面前,这几人有的是齐雀巧的心腹、有的见齐鹤唳平时不言不语,并不把他瞧在眼里,竟有人仍叫嚣着说:我们有什么错?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就是,大小姐...大小姐要车送大夫,让留着车,与我们什么相干?!
你们是觉得大小姐的大夫比我夫郎的命还重要了?齐鹤唳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规矩?我今儿就不是来扯皮讲规矩的,你们更不用拿大小姐来压我,只盼着齐雀巧打赏的钱,够接你们骨头治病的也就是了。
说话间他出手如电,这几个人的右腿应面骨全被枪杆击碎、瞬间全都滚倒在地上,你们也不必拖着残腿去和齐雀巧通风报信,我现在就自己去告诉他,看看她扣了我夫郎的大夫,现下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齐雀巧和林晓风因为孩子姓名的事拌了几句嘴,林晓风气闷之下摔门而去,齐雀巧也是一肚子气,刚刚躺到床上,只听门口一声巨响,竟有个人踹开门闯了进来!
你还没生啊?齐鹤唳的脸在黑暗中有种森然的杀气,他用枪尖指着齐雀巧高耸的孕肚,面无表情地说:要不要我帮帮你?
齐雀巧吓得尖叫起来,齐鹤唳你疯了?!她捂着肚子缩在床上一角,大叫道:来人呐!快来人把他拖出去!
你不是要生了吗?抢了大夫不让去挽云轩,怎么孩子现在还在你肚子里?!无论齐雀巧躲到哪儿,齐鹤唳的枪尖永远指着她的肚子,你扣着大夫、扣着马车,你想害梦枕的命干了这种亏心事,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齐雀巧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她没想到齐鹤唳竟像疯狗似的直接动手,不能再如以往用语言弹压含糊过去,她一改平素的盛气凌人,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有!我真没想害他,我...我当时真的胎动...也、也要找大夫...
是吗?那大小姐如何解释柴房里冒出来的几条狼狗?绛香提着灯走进来,恨恨盯着她:云团被咬得血肉模糊、死得好惨,公子是为此才动了胎气,这件事也和大小姐无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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