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幅画都是同一个人。
    每一幅画的表情都不一样。
    但唯独没有装裱的那幅，是穿着红裙子的，脸上一半笑容一半绝望，那是他最后看见她的样子。
    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到底那天她穿的是红裙子，还是只是被鲜血染红了而已。
    手指被洇湿，陆挚低头，颜料染了指尖，红色的，像是朵小小的绽放着的罂粟花。
    视线落回到画布上，他竟又不知不觉画了一张她，五官线条柔美得不像话。
    手冷不丁一抖，陆挚马上站起身，整盘颜料打翻在身，染了一大片的青浓紫绿。
    随意拉了张白布将其蒙上，然后堆在角落里，旁边也有几幅相同的蒙着白布的画，如同陈旧的记忆被他封锁在了那一脚，是康云芷，每一张都是康云芷。
    这间画室里，无处不是她的存在。
    十二点，这个时间还不足以让整个A市安静下来。
    月光在窗棱留下清浅的痕迹，盈盈如水。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顶楼的高度足够看见远处的霓虹光影。
    陆挚换了身干净的睡袍，靠着窗子坐在了地板上，
    窗子没关，夜风会偶尔钻入，让人觉得还不算太寂寞。
    陆挚将额头抵在玻璃上，目视着不远处那一幢幢高楼，城市的灯火宛若海上烟花，刺痛了眼，只留下绚烂。
    A市这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能够刚好装下一个人前半生的回忆。
    这是生养他的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熟悉，熟悉到闭上双眼就能勾勒整座城池的地图，可这几年，他却只觉得无比陌生。
    也许是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人，早已不在了。
    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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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芷考上七中那年，十七岁。
    因为身体原因，她入学比常人晚了一年。
    阿芷是富家女，入校的动静不小，父亲亲自来送她，为了避免有记者跟拍，光是保镖车就有两辆。
    围观的人不少，有看保镖的，也有看她的，阿芷觉得丢脸，把父亲和保镖们都打发走了。
    阿芷长得漂亮，家境又富裕，出手阔绰，经常会送一些名牌护肤品给关系好的同学，很快就交上了朋友。
    她的舌头敏感，又贪吃，曾经因为给父亲抱怨了一句食堂的饭菜不好吃，父亲便给学校投了资，安排家里的厨子进了食堂，总是会给康大小姐开一些小灶。
    阿芷当然吃不完，就招呼关系好的同学来吃，性格虽然招摇了些，却很受人喜欢。
    校领导因为康家的关系，对阿芷的一言一行向来视而不见。
    而就在入学后一周的某天，阿芷不得已出了点风头。
    她跟七中的风云人物杠上了。
    这个人就是陆挚。
    陆挚的学生时代和弟弟陆擎完全不同。
    如果说陆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那么陆挚绝对就是二十四佳三好学生，还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种。
    彼时他高二，也听班上同学说过高一新来了个行为张狂的女生，虽然同为富家子，陆挚对这种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趾高气扬的人向来是不齿的，所以心里其实看不太上这个叫康云芷的女生。
    谁知道这天下午，命运安排了他们的相遇。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这天下午是体育课，阿芷和几个好姐妹在操场边上闲聊，她作为C位自然是坐在长椅上，其他人都围在她旁边。
    才刚说了几句话，阿芷就看到其中一个同学瞪圆了眼睛瞅着阿芷身后，阿芷刚要嘲笑她见鬼了吗眼睛瞪这么大，就只觉得耳旁有风扫过，然后听见“咚”的一声，感官侵入一阵淡淡的男性气息，干净如同阳光的味道。
    其他小姐妹都惊叫出声。
    阿芷扭头一看，是个篮球。
    刚刚应该是被人拍到了旁边的树上，现在正骨碌碌滚到她脚边，下一秒，篮球被一双十分干净修长的手拾了起来，然后拍了几下，咚咚咚地砸得草坪发出声响。
    “不长眼睛吗？唠嗑麻烦坐远点。”头顶上的声音有些不客气。
    女孩子们都在相互窃窃私语着，只有阿芷，抬头瞧着突然砸了美好氛围的始作俑者，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心脏就“咚”地一声。
    有个小小的声音像是萌芽似的从心里钻出来。
    卧槽！是个大帅哥啊！
    他穿着运动服，却不像篮球场上其他队员那么臃肿，反而显得挺拔修长，手臂很是结实，强健的骨骼匿藏着青春冲动而不羁的力量。
    他额头有薄汗，可能是一直在打篮球，身上的气息却清雅得很。
    只是他的眼神却不太讨喜，就跟他的语气一样不悦。
    “刚刚，就是你拿球砸的我，是吧？”阿芷反应过来，长得再帅又怎样，她就讨厌这种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还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人，不就打个破篮球吗，牛啥呢？
    刚刚那个瞪大了眼睛的女同学冲着阿芷直摇头，奈何阿芷没看见，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发觉自己在身高上并不占优势，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转身走到椅子前，站了上去。
    终于比他高了。
    绝对的身高优势让阿芷有了底气。
    “谁规定这里不能唠嗑了？我当然长了眼睛，还挺大俩眼珠子，但我的眼睛可没长在后脑勺！怎么，你眼睛长后脑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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