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远,翟深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进胡雅琴耳朵,身后又是猛烈的咳嗽声。
脚步声逐渐消失,胡雅琴看着门的方向,他们离开,甚至都没想起合上身后的门,过道的风透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冷。
她以前每次闹,裴征都随着她,她对裴征再如何不好,他也从来不说什么,可今天,裴征把她交给别人,就直接离开了,头也没回。
走出医院的翟深长舒一口气,只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喘不过气,裴征却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忍下来的。
不好意思,我脾气来了,刚对你妹妹那么说。翟深松缓下情绪后,偏头对裴征道。
裴征摇头,表情里没多少在意,没事,她向来这样,你这么一说,她反而会安分点。
翟深嘲笑了一声。
两人没正经吃饭,买了几盒烤串,拎着几罐啤酒,去了医院旁边的广场。
广场不大,也没什么景观,甚至连路灯都没有几个,现在天色暗沉,看不清前方的路。
裴征带他到了一块大石头旁,石头不远处有盏灯,翟深把一个塑料袋铺在上面,放上烤串,两人就这么相对地坐在了石头上。
晚风悠悠,难得安静,翟深开了罐啤酒,递给裴征,然后才给自己拿了瓶。
烤串一根根入肚,一罐酒也喝空了,翟深打了个酒嗝儿,看向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裴征。
昏黄的路灯下裴征的那张脸格外寂寥,翟深又开了一罐,伸到裴征面前,裴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明白了,抬手和他的酒罐碰了一下。
这一下声响,仿佛才打开裴征的话匣子。
你看她打扮得挺成熟,其实也才十五岁。裴征声音有些许干涩,他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才继续说,其实都是一样环境里出来的人,我没什么资格评判她。
胡雅琴的妆容让人很容易就忽视她的年龄,听裴征这么说,翟深才反应过来。
裴征捏着啤酒罐,没使劲,罐身却有几个浅浅的指印陷入。
她没什么是非观念,都是跟着她爸学的。
她爸不喜欢女孩,她刚记事,妈妈就过世了,她爸把她当狗崽子养,想起了喂一口,想不起来就算了,就这么长大的。
她从小就不可爱,耳濡目染觉得我是个外来的,后来又一直记着是因为我才没了妈,就对我敌意更重,我也的确不喜欢她,没理由喜欢。
她刚读初中就辍学了,是她爸不让他读,把她赶出去挣钱,一开始是在零件厂里,后来她爸喝多了,答应把她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养,那男人没老婆没孩子,愿意给几万的过继费。
你也知道,什么送给人家当女儿,其实她心里明白,所以她就跑了,差点没跑掉,被他爸打断了腿。
我也没钱供她读书,他亲爸都不让读,还卡着她的户口本,我能有什么办法。
没上几年学,又这么小的年纪,我也不知道她在社会上能干什么,前两年我还会想给她钱,不但是她不要。
翟深听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着胡雅琴的过去,一手撑着下巴看远方的马路,和这里的萧条不同,医院门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
他倒是没想过,那个不招人喜欢的女生有这样的过去,可恨人也有可怜之处。
翟深问裴征:她明明不喜欢你,怎么又总追着你走?
裴征转学来这里的学校,胡雅琴却是和这里没有半点瓜葛,所以她出现在这个城市,大部分原因还是跟着裴征来的。
裴征不说话了,他回忆着从前的事,胡雅琴从还没记事起就挺排斥自己,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不让自己抱,刚学说话的时候就冲着自己尖叫,稍微大点会发狠咬自己,那时候裴征就在想,果然是那混蛋的种,那混蛋做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
他那段岁月过得太痛苦,因为幼小没有半点能力,面对一次次手起棍落,只能忍下去,他都不敢哭,怕他的妈妈心疼,可有时候午夜梦回,还是会听见母亲的哭泣声。
那哭声很无力,是因为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他恶心那个所谓的继父,也同样讨厌那个所谓的妹妹。
可笑的是,混蛋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不想浪费钱养个女儿,所以对着自己颐气指使的妹妹,其实并没有得到父爱。
她所有的温暖,都来源于温柔的母亲。
然而她刚上小学,温暖就永远的离开了,接下来面对的,除了恐惧,还有怨恨。
裴征记得那一次继父酒后,扬起的棍棒,挥舞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感觉到疼,把自己从绝境中拉出来的,是一阵最让他眷恋的香气。
母亲被邻居送进医院,没多久就回家了,他那时虽然年纪小,却也感觉到了什么,可一切又仿佛没有异样,只知道妈妈的身体有些虚弱,她提不起重物,也不能久立,当他问起,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因为妈妈生病了,还要过几天才好。
直到那之后的不久,他放学回家,得知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他是茫然的,胡雅琴哭得很绝望,她跪在地上哭了整整一夜,男人被吵得头疼,拿起扫帚挥向她时,裴征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次熟悉的画面,他像曾经的母亲对他一样,替胡雅琴挡下了那一下又一下。
那一年他十岁,他并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因为她是妈妈的孩子而已。
那一天起,胡雅琴对他的厌恶转化为恨意,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暴力相向,也不会有因为维护他而越来越虚弱母亲。
一点点消磨,直到消磨掉她世界里的最后一束光。
裴征轻描淡写地说了些想起的从前,然后才说:她从小就怕她爸,日积月累的恐惧在心里压着,她根本不敢恨上她爸,只敢恨我,可是一边想要我别留在这个世界上,一边又挺怕失去我这么个哥哥。
或者说,她心里更深层次的是在跟她爸,可她想都不敢想。
她就生活在黑暗里,在过去里,在压抑里,在煎熬里,她走不出来,又嫉妒被她恨着的自己能迎着希望走,见不得他好。
裴征低笑一声,翟深却没有从中听出半分愉悦。
翟深听出他的笑中的苦意,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别难过。
裴征轻轻摇头,斯文地拿了根烤串接着吃,别想太多,我不难过,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个孤儿,那个妹妹,我其实不认,容着她跟我闹,也只是看在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想要她能活着而已。
一阵风吹来,带了些凉意,翟深挪动身体,坐到他的身边,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抱抱,不是因为你难过,是因为我心疼。
第87章 赖上你了
等烤串都吃完的时候, 五六罐酒也被两人都喝进了肚子,时间已经很晚了,夜风也不如六七点多那会儿温和, 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翟深收拾着石头上的袋与纸, 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的那个晚上, 他在和裴征的通话里也听见了飒飒的风声, 和现在真是如出一辙。
想来,那个晚上, 裴征应该也是坐在这里, 一个人,不知道想着什么。
听了一晚上的故事, 翟深再看裴征时, 只觉得身边这个挺直腰杆迎难而上的裴征,像是被光笼罩。
也是因为这样的过往,他才能做到同龄人做不到的时, 没人督促也会主动去变强, 一路走来这条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却没拦下他的半分斗志。
太弱小,那就努力变强, 不想挨打,就得有能力阻止落在自己身上的疾苦, 不想永远陷在泥潭里, 就得找机会把自己送出淤泥,他被人仰慕的高分,其实来得一点都不容易。
多坚定的信念,才能让他一直一往无前, 维护向往正义的心,不曾被过往的魑魅魍魉拽落。
裴征曾说,他想学法,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从事司法工作。
翟深想,他这么执着,大抵也是想要凭着自己的能力,捍卫一些公平,去给别人帮助。
有的人在黑夜里缩成一团,怨天地不公,怨这个世界不给他一点生机;有的人身处其中,却本身就是光明。
我喜欢你。翟深突然抬头对裴征说,特别喜欢,今晚在病房说的不是故意气她,是真心的,想跟你过一辈子,不错过剩下每一分每一秒的喜欢。
裴征睫毛微颤,心里源源不断涌上暖流。
他今夜的说的没有半分是他愿意去回忆的,可他就是想,过了这么久,把不堪的自己也展现给翟深,这个为了一句对他的诺言,改变自己、撑着努力了那么久的翟深。
他以旁观者的视角,让他喜欢的男生看到,看起来光鲜的自己身后,是怎样的阴霾。
哪怕是轻描淡写的叙述,当他说出那些的时候,心里是冰凉,是庆幸没有一着不慎,就会可能变得和其他更多的同境遇的人一样,成为一个某些情感缺失,或是扭曲偏执的人。
我知道。裴征说。
他这么多年没体会过的爱意和珍惜,翟深给他了,给到会在面对烈日,下意识为他遮阳。
那个晌午,两人在教室门口罚站,翟深往前迈出的半步,阴影笼罩住他的时候,他错愕,更多的是充盈满心的柔情。
而他这么多年没体会过的家的感觉,阴差阳错下,翟家也都给他了。
他其实并不缺什么了,何其幸运,才能在负重前行的时候,遇见这样的翟深。
所以,最初翟深玩笑般地说出想陪他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的时候,他明明觉得不可能,却又不自觉期待。
两人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根本就没给胡雅琴带份晚餐,裴征再去买,翟深也没再跟着跑一趟,一个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胡雅琴听到声响眼皮动了动,可还是忍着没动弹,她听见有东西放在桌面的声音,听见有人拖动座椅的声音,然后,没了别的声响。
胡雅琴微微偏头,睁开眼看去,就见翟深把凳子拖到了窗边,吹着风玩手机。
胡雅琴静静看去,她想不通翟深这么个一看就不太安分的纨绔小少爷,怎么会和裴征走到一起,他那张脸放在哪都会令女生趋之若鹜,为什么又甘心和一个冷清的裴征成为情侣。
她其实也不是看不起同□□情,她只是不喜裴征,她无意间发现裴征喜欢男人,就以这去诋毁谩骂裴征。
仿佛这样就能心里畅快一点,但其实一点也不畅快,裴征无动于衷。
像个听不懂羞辱的木头。
继续装睡呗,看着我干嘛?翟深嚼着口香糖,说出这句话后吹出一个泡泡,他的手肘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机在他的长指间转动,眼神里竟然是嫌恶。
她嫌恶裴征,翟深就嫌恶她。
可怜人的确可怜,但裴征凭什么承担她的痛楚,他放在心上都舍不得说半句重话的裴征,凭什么要被她恶语相向呢?
你
胡雅琴被这个眼神刺激到,她手臂用力,狰狞的青筋恨不得逼得输液管的血倒流。
翟深见此,一点安抚他的意思都没有,半倚在那淡淡道:好好躺着吧,你起来也打不过我,你就算真把自己作出个三长两短,也干扰不了我和裴征缠缠绵绵。
胡雅琴瞪着眼睛,半晌才骂了句,你和裴征一样恶心。
翟深是想压着自己情绪不去跟她计较的,不管是看在她和裴征有血缘关系,还是看在她惨不忍睹的过去。
可他现在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不得别人骂裴征。
先不说我恶不恶心,其实你应该知道自己挺招人厌的吧?反正裴征肯定讨厌你。翟深换了个坐姿,说道,一而再再而三用自己的生命去胁迫裴征顺从你的心意,不会是因为发现他对你不在意,所以用这种方式获取关注吧?
胡雅琴几乎瞬间反驳:你胡说!
嗯,我胡说。翟深点点头,漫不经心回应道,那是因为什么原因,你天生爱作,还是怕你哥不要你?
我没有哥哥。胡雅琴大声道,像是要急于掩饰什么。
这模样明显是被人戳破了心事后恼羞成怒,翟深嗤笑一声,裴征虽然平时挺冷漠的一个人,其实在看透胡雅琴这件事上,还是挺准的。
正好,裴征也没有妹妹。翟深顺着她的话说道。
说到这,翟深就不再搭理她了,留她一人躺在床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等裴征来的时候,就见着安静的病房里,胡雅琴脸色不太好,翟深却是懒洋洋玩着手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喝粥吗,我看这家店排队的人挺多。裴征进来后问道。
他一向清冷的嗓音问出这种话,翟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病床上的胡雅琴,睫毛颤了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翟深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目光从手机上挪开,冲着裴征笑道:问我?
裴征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翟深还能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不然呢?裴征反问,以你的饭量晚上吃那么点烤串就够了?
翟深笑了声,他觉得裴征也挺会扎人心的,病房里有两个人,另一个人还是他的亲妹妹,他却眼睛都不眨地问一声不然呢。
翟深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了病床上的胡雅琴身上,他看见胡雅琴搭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天花板。
啤酒撑肚子,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瘪了,还在想着要不要让你再给我带点吃的回来。翟深起身朝着裴征的方向走去,谁知道我男朋友就给我带回来了,什么粥?肉粥吗?
裴征嗯了声,肉粥。
翟深接过他递来的食盒,然后看了眼桌面上剩下的,你不吃点儿?
裴征说:你先吃。
我小裴哥怎么这么好?翟深调笑道,我怎么回报,亲一口够不够?
说着,翟深还真凑到裴征面前,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大概是没在自己家人面前有这样的经历,裴征略微有些不自然,但却也是乖乖站在那由着翟深亲。
翟深这一下亲得很快,动静可不小,故意亲得大声,气得病床上的胡雅琴捏了捏被角。
翟深嘴角笑意更深,对上裴征的目光也不心虚,只是搭在身侧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裤腿上摩挲了两下,他可真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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