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麻烦您出示车票——3车厢6号,欢迎您乘车。”
头等车厢的中间是富丽堂皇的沙发与吧台,以供客人们休闲交际用。这里甚至还有一张亮闪闪的古铜色赌台,铺着祖母绿的天鹅绒。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一间间木质隔间外挂着金色的天鹅绒挂毯,隔间里的窗边插着淡紫色的薰衣草束,有几朵细碎的花苞落在了窗台上,在阳光下投射出烟雾一般的阴影。
“呜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和港口的轮船汽笛声遥相呼应,火车缓缓行驶起来。
空气清新而湿润,远处的地中海蓝得仿佛一片融化的松脂,海鸥的叫声时不时传来。
乔伊坐在窗边,看着火车慢慢驶出城区。
这一片地势较高,火车行驶在悬崖边,可以俯瞰繁忙的城市,看到那一座座淡蓝色与明黄色的圆圆屋顶,桥梁高高低低地跨过蓝色绸带般的河流,雪白的大理石教堂掩映在大片的柠檬树林中,成群的飞鸟绕着钟楼飞翔。
眼前的景色无比开阔,乔伊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
说到底,不就是一个男人么。
虽然确实有些难过,但世界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还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很多很多的未知。
从未踏足的新世界啊,她来啦。
“你赌几个金路易?”说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哪怕坐在隔间里,也可以听到车厢中央金路易哗啦啦洒在赌台上清脆叮当的声音,乘客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热烈的赌注。
还有几人在大声地聊天。那似乎是几位既有见识,又十分想彰显自己有见识的乘客,你一言我一语,从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说到热那亚的玫瑰,再到直布罗陀以南的金字塔与维也纳的多瑙河,连声赞叹上帝的恩赐。
乔伊想了想,决定也去凑凑热闹。哪怕不说话,听一听第一手情报也好。
这是一列快车,从马赛直达巴黎,又是头等车厢,坐车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其中就有哪个人有个七拐八弯的人脉关系,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世博会申请中发挥作用。
端正心态,她是来出差的,要有工作的状态。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一看到铺着绿毯的赌台时,她就惊讶地愣住了——
金路易在赌台的一角堆成了小山,还有一份手稿;而四个人坐在赌台的四边……
正在噼里啪啦地打麻将。
哦,酒神狄奥尼索斯。
这是怎样的一种诡异的黑色幽默。
乔伊在心里笑够了,什么都没说,悄悄地走到一边观战。
看起来,这场厮杀十分激烈。
“不可能的!我不会输,不会输……”
正对着她的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大衣皱皱巴巴,似乎从来没有熨过。他的脸涨得一片通红,额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嘴里嘟嘟哝哝地摸着牌,看起来形势很不妙。
乔伊默默在心里为他点了一支蜡——这位胡子大叔看起来是人菜瘾又大的那种类型。对于麻将这种既需要运气也需要计算的游戏来说,心态崩了,那就很难赢了。
而在他下手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支着下巴,又圆又大的眼睛眯起坏笑的弧度,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怎么,不吃吗?”
他百无聊赖地捏起一块桌子中央的牌,在赌台上叮叮敲了两下:“先生,您要快一点——中国人打麻将的时候可是速度很快的,那些牌会发出像金翅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叫声。您这样太慢啦!”*
“别催了,你这个坏小子!”胡子大叔抹了一把汗,“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那可是我攒了整整三个月的小说手稿!你看我这么大年纪的,头发都快掉成地中海了,才写出这么一份来。”
少年咧嘴一笑,得意地露出了虎牙:“契约精神,先生,我提请您注意!您可是已经把它作为赌注了,愿赌服输!”
好家伙。乔伊大概明白了,这位胡子大叔大约是个小说家,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少年给忽悠瘸了,居然把自己的稿子也拿来做赌注。
同情油然而生。
“我……我不要。”胡子大叔悻悻地放下了手。
“真不要?”虎牙少年歪着脑袋看他。
“不要!”胡子大叔一脸生无可恋。
“真遗憾——”虎牙少年一脸惋惜,然后变戏法似的突然一推自己的牌:“我和啦!凡尔纳先生,不许食言哦!”
凡尔纳:“???”
乔伊:“!!!”
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去看那份手稿——字迹十分潦草,但还是可以辨认出简短的几个单词——《神秘岛》。
乔伊一口气没喘上来。
“皮埃尔?”一位穿着深紫色绸裙的贵妇人就在这时出现在走廊边缘,一看到少年就露出了“你果然在这里”的生气表情:“皮埃尔!你又不好好学习,只知道玩!”
“只工作不玩耍,聪明杰克也变傻。”皮埃尔做了个鬼脸,伸手飞快地掏走了那份《神秘岛》。
贵妇人看起来气得快要晕过去了。“噢,上帝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我需要嗅盐……”
旁边的乘客吓得纷纷过去扶她,连连劝慰道:“男爵夫人,您别生气,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总免不了气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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