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他就喜欢这样儿的,不然和纳了晴荷有什么分别?
再辣一些,更好,他又不是那没本事笼住辔头的骑士。
曾纬道声“我怎会嫌弃你”放开姚欢的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锦缎小包,缓缓地解了系绳。
一把黄金底、白玉顶的梳子。
中间嵌着一颗红艳艳、圆溜溜的玛瑙,白玉面上雕的是翎羽飘逸灵动的鸾鸟,黄金的那一面,则雕了一排花团锦簇的牡丹,每片花瓣的轮廓线条和方向都不同,工巧胜过丹青圣手的画作。
曾纬捏着梳子,仔细打量姚欢的发髻,不免又摇头:“你头发也脏了。”
他伸出手去,轻柔地将女子发间的草屑摘去。
姚欢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一只给猴崽捉虱子的老猴子。”
曾纬本来深情款款,正要将金玉梳插进姚欢的发髻间,冷不防被她这般一打岔,梳子都插歪了。
男子俊脸上一丝佯装生气的神色闪过,忽地想起一个典故,正好拿来治治这女子的顽皮。
“说起来,我和你,如今在外人眼里,还是隔着一辈,倒确实像老猴子和小猴子。欢儿,你可听过欧阳学士(欧阳修)的艳词,‘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拆,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据说是欧阳学士写给他妹夫前妻留下的小女郎的。他二人虽无血缘牵扯,到底是甥舅的辈分,譬如你我,算得叔侄辈分。欢儿,你不知道,每次想到这一节,又恰逢你坐在我身畔,我就没来由的一阵又古怪又炽热的……”
姚欢心道,你好变态啊,忙出语制止:“你别说了!”
曾纬道:“好,不说,所以你真的,莫要在外头再折腾,否则,上至官家,下至街坊,看到你抛头露面,想起的总是曾府大郎收的义女,而不是我曾府四郎的爱妻。”
姚欢正色道:“四郎,我去榷货务说胡豆的事,或者去开封县租公田,从未提过你们曾家。我也知伦常二字,容易被枢相的政敌拿出来做文章,看看当年欧阳学士,明明是好心收留那小女郎、还将他嫁给自家晚辈欧阳晟,却被政敌胡乱附会一首旧时词作,污人清白。”
曾纬不由一愣。欢儿怎地懂得这样看待此案?
全然不像市井男女对待这类艳闻轶事的笃信态度。
姚欢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了。
她今日回到竹林街,实在有些疲累,只因曾纬兴冲冲赶来,道是自己殿试策论,皆押准了题,官家必能点他上头榜,因而心情畅快,要带姚欢去州桥夜市逛逛,姚欢才打起精神,随他出来。
既然本就是陪他出来庆贺的,话题便莫要再偏去搅扰情致的方向。
姚欢于是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宝梳,笑道:“一定很好看,可惜我自己看不到,急人。”
又问:“贵不贵?”
曾纬道:“还好,二十贯,我两个月的月钱而已。”
二十贯?
姚欢猜到这梳子不便宜,但没想到竟要那么多钱。
唐人作诗讲到长安城贵家女子的金钗,讽刺说“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而此刻姚欢脑中无法甩脱的念头却是,二十贯,二十贯都够三个流民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
她当然不会矫情满分、情商感人地将此话说出来。
四郎的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河北流民这般凄惨,也不是四郎造成的。
姚欢只得直率而诚恳地对曾纬道:“我还未过门,你再莫花那么多钱给我买首饰衣衫了。”
曾纬不以为意:“一把梳子算什么,开封城有头有脸的府邸里的娘子,哪个头上没几件像样的珠玉钗钿?你只要喜欢,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能摘给你。”
他说着,令车夫勒停马车,自己则撩开一点车帘,看看已行到何处。
这时节的傍晚,最是春风沉醉的好时候,天边的晚霞余晖尚存,映得汴河水也泛着好看的榴红色。
州桥附近的汴河畔,此际从报慈寺到小甜水巷,挤挤挨挨地都是小摊头,卖吃食的,卖浆水的,卖用品的,卖字画的,卖歌卖艺的,说书弄虫的,甚至还有圈个小场子相扑的。
它们铺展在那些富丽堂皇的正店门口,与正店一道,吸引着熙熙攘攘的流水客,各自精彩,又共同将州桥夜市的繁荣推向**。
“欢儿快看,那不是刘锡和你家那小养娘?”
曾纬搂过姚欢的腰肢,让她能凑近自己这边的车窗。
果然,在一个演杂剧的摊头前,刘锡与美团并肩坐着。
大宋西军熙河路的少帅,刘大将军,那双开弓拉箭不知射落多少西夏敌军的手掌,此刻正捧着一只竹编小筐,里头大把签子,签子上插满各种酱汁淋漓的肉类,一小块一小块的,估计都是周遭食摊上的羊心、鸭肝、田鸡腿儿……
美团看戏,刘锡看美团。
美团看戏看得聚精会神,刘锡看美团显然看得更专心。
但凡见她咬着的签子空了,刘锡便接过空签子,递上一根新的。
不时还用手中的帕子,给小姑娘擦擦嘴边的肉油。
姚欢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妈耶,这霸道军阀宠溺小丫鬟的场面,可比台上那演得叽喳吵扰的杂剧,好看多了。
曾纬的目光,却很快从刘锡和美团身上,转移到了杂剧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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