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苏迨家请了多少人?”
“除了苏公颂和高俅,另有一十六人。”
梁师成当然明白天子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忙补了一句关键的:“奴赶到苏家时,高俅告知,凶犯被制服之际,苏公便命人堵上了他的嘴,押去苏家柴房关着。”
赵煦轻叹一声。
亏得苏家二小子请了苏颂。
苏颂行事,没说的。
只可惜苏公老矣,国朝若再能得几位这样的社稷之臣,该多好。
他看向刘贵妃。
赵佶今岁春天的这桩荒唐事,后宫女眷,但凡离太后太妃近一些的,都晓得。
刘贵妃当时还是刘婕妤,听闻赵佶教向太后和官家斥骂了两个时辰,心中甭提多畅快。
刘贵妃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叔子。
赵佶八岁的时候,正逢宣仁太后相中的孟美人进宫。宣仁太后知孟美人擅长丹青,便让她有时给赵佶指点指点。后来孟美人被册封为皇后却受冷遇,赵佶更对自己这个受宠的婕妤总是看不顺眼,仗着官家对幼弟的疼爱,时常在宫中家宴上话带讥讽。
此刻,听了梁师成的禀报,刘贵妃正想抓着机会,数落赵佶出出气,却见张尚仪利剑般的目光投过来,分明示意她慎言。
刘贵妃于是硬是将到了嘴边的重话咽下去,换了句她自认为更正确的,和声细气地对赵煦道:“官家莫气,十一弟毕竟还小,刚出宫开府,难免惹事。”
赵煦面色一沉:“谁说我生气了?谁说是十一弟惹的事?火是他点的吗?”
刘贵妃一噎,瘪着嘴,不敢接话。
张尚仪心头冷笑。
刘贵妃,你真是蠢。
官家对这个异母弟始终是维护的,相反,对于年纪更小却已露出更深心机的同母弟赵似,倒并没那么喜欢,你一个官家的枕边人,难道看不出来?
不过,官家这般聪明的男子,若挑枕边人,或许的确更喜欢漂亮的蠢女人。
第170章 张尚仪的主意(下)
后世的官场中,许多人喜欢打牌。
并且以精于算牌为骄傲。
对于临时出现的事件,对于突然掌握的信息,能够迅速地构建有利于自己的出牌思路,这种技能,被政治动物们视作必备的本事。
唐宋时期,其实也已经有了纸牌游戏,更有趣的是,这种被称为“叶子戏”的纸牌游戏,诞生之初,就与官职有关,纸牌上所画人物,代表了小至尉官、大至宰相的各种官位。
这种叶子牌的玩家,有的开局连升三级,却很快止步不前,有的开局不温不火,却突然一步登天、官至宰执。
像极了真实的官场。
脑子和运气,缺一不可。
发展到宋代,叶子戏更兼具了桥牌和博彩的双重功能,叶子行觞,欢场雅事也。
也是深宫女**玩的一种游戏。
此刻,身处安静而微妙气氛中的张尚仪,眼前犹如摊开了一副叶子牌,而她心里头的想法,则像磨合乐小人儿的泥坯一般,有了个雏形。
“尚仪有话说?”
赵煦敏感地发现自己这位内廷帝师的面部表情。
没有跃跃欲试的表现力,而是欲言又止的踟蹰,看到这种表情出现在内廷女性脸上,赵煦便不像面对太皇太后或者太后太妃时那么排斥。
“官家,这个吴阿照,听着耳熟。”
张尚仪道。
“是何渊源?讲来朕听。”
“那年元夕,宫中张灯,太后处的灯烛,布得特别巧妙,便是这个祇应人主办。太后特别问了名字,赏了他,还笑言,他名字起得好,一个‘照’字。妾当时侍立太后左右,故而有印象。”
张尚仪顿了顿,换了更显秘辛的口气道:“官家,妾对他印象深刻的另一个原因,乃是,吴阿照谢恩时,说他原是工部侍郎吴安持的族中远亲,这吴氏一族历代出巧匠,不过他能在京中立足,吴侍郎也多有照拂之举。”
赵煦一怔。
他盯着张尚仪。
他明白,这个女子是他的内臣。
内臣外臣,都是臣子,脑子好使的臣子,与天子说话时,很少有废话。
赵煦似乎触摸到了将丑闻转成另一桩契机的意味。
不过,张尚仪毕竟不是苏颂,在赵煦眼里,这个女子虽心细如发,也是向着自己这个天子的,但不太强势,或许需要自己再鼓励一番。
“吴侍郎?唔,二苏此前被贬时,吴侍郎也出了大力。现下吴侍郎也要启程去南边了。那苏迨,虽不是御史之身,但因了河议的事,借着重阳洪灾,一封一封地上奏工部治河有大错,偏御史们也来凑热闹,工部没个朱紫之人担一担,怎么行。想不到,苏学士这二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六月债,还得快。”
赵煦带了微微讥诮的口吻道。
张尚仪瞥一眼刘贵妃,这蠢女子倒挺努力,并未因方才被呛了而生闷气,而是很努力地聆听官家的话。
只是,从这后宫第一美妃的眼神中看,她似乎并没听懂,官家到底是在笑吴安持,还是在笑苏迨。
张尚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轻幽幽地喟了一声,向赵煦道:“官家,梁先生来报之事,既然官家不避着让妾知晓……”
赵煦打断她:“有何可避,避了你,昨夜苏家那十几个宾客,不已经看到郡王受难吗?他们莫非一定是嘴巴严实的?就算苏颂立时堵了凶徒的嘴,没令他嚷嚷,此事无论如何都会传于京城,只是怎么个传法。尚仪,你有主意的话,快些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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