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从未曾想过,也未曾敢想过,臣之卑贱之躯,竟能与圣人血脉相连。
此事大出臣之意表,以臣十五之龄,浅薄学问,实不足以真切表达臣之心境。
故,太上皇此问,臣给不出确切答案。
然,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可见,人之身体,连一肤一发,皆由父母所赐,自身无权处置,更何况人之身体最根本的血脉传承?世间之人,从降生之日起,他的血脉便已经确定,无法变更,更不可能以自身思想决定自身血脉。
自然,关乎臣之血脉,臣同样无权决定。
所以,若是定要让臣回答太上皇之问题,那便是:
若臣当真是太上皇之皇孙,那便是,若不是,那便不是,不能如何,不当如何。
假设臣真得天之幸,当真是太上皇血脉,于太上皇和臣而言,和现在亦别无二致。
先贤有云:天、地、君、亲、师。
君,位于亲之先。
便是臣真是皇家血脉,太上皇于臣而言,也先是君,再是亲。
故,太上皇与臣,不论如何,终究是君臣关系为重。”
贾宝玉斟酌着说出这篇论述,越说越是顺畅,就差在后面补上“考生回答完毕”一句话作为结尾了。
第546章 靖王
太上皇听了贾宝玉的答复,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了解一下贾宝玉心中对于此事的真实想法。
他希望的是贾宝玉的切实回答,而不是君臣奏对。
他都八十了,贾宝玉才十多岁,两人之间又不可能有君臣猜忌,贾宝玉何用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个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
如此谨慎的行事,实不像是个十多岁的小娃娃!
但是转念一想,贾宝玉有如此城府,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坐在高位之上,不容易被人蒙蔽欺骗……
“朕知道了……”
徐徐回了一句,太上皇沉吟半晌后,方又道:“朕知道你心中定然存有许多疑惑,然朕此时精力不济,便不与你细说了。
待回京之后,朕自会派人,将所有事情的原委,与你细细讲明。
现在,你站到一边,准备听旨。”
“臣遵旨。”
贾宝玉躬身领命,而后退到叶琼身后站立。
“宣所有二品以上文武大臣觐见。”
“是。”
冯祥领命之后,立马安排太监们去传旨。
贾宝玉则乘此机会,悄悄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看起来着实虚弱了,用行销骨瘦来形容毫不为过。
只见他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累得胸口急喘,甚至于在冯祥给他顺气的同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他忽然明白太上皇为何只问他一个问题了,不是不想再问,而是,没有精神再问。
他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一番长篇大论,或许,刚才应该简单一些,说的真切一些,那样这个老人会不会更喜欢听一点?
……
太上皇宣召的消息,在铁网山如暴风一般席卷开来。
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大臣,不管是已经睡下的还是没睡的,都立马跳起来穿戴官服,而后近乎不顾礼仪的往行宫之内跑。
也不单是二品以上的,那些品级不够的,也都朝着行宫方向聚集而来。
太上皇醒了,代表着所有人又有了主心骨,也代表着,之前山上纷繁复杂,千奇百怪的流言蜚语,都该有个结果了。
没有人不紧张、期待。
太上皇养病的殿宇不算大,容不得太多的人。
刚开始进来的几个人,还曾哭天抢地的悲呼,被冯祥几个严厉的“肃静”声威胁,才逐渐消失。
然后,殿内重新变得安静。
二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很多,主要是王公勋贵这一块比较多,所以殿内根本是容不下的,那些后来的,只能乖乖跪在殿外,很快,便连殿门口的台阶都跪满了……
一刻钟时间,几乎所有人员全部到齐。
太上皇睁开眼,扫了一下最前面的内阁大臣和宗室王爷们,微微支起身子。
冯祥连忙搀扶着让他靠在龙床靠背上。
“朕今夜宣尔等过来,是有要事通告尔等……
冯祥,宣旨~”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已经是听得许多人流泪。
太上皇终于醒了,大玄的天,总算是还没有塌!
只是,不少人也立马察觉出,太上皇的状态,十分不好。
以前的太上皇,威严十足,何曾在如此场面之前,只说短短两句话,十几个字的?
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表示丝毫不满,他们全部屏气凝神,想要听听,太上皇醒来之后的第一道圣旨,究竟要说什么。
跪在前面之人,可以瞥见老总管冯祥,郑重的从身后的案中取出一道玉轴圣旨,当众念道:
“太上皇诏曰:
一等靖远伯,实为朕之皇孙,皇三子祏嫡出血脉,因乙丑政变散落民间,后为工部员外郎贾政收养,易名贾宝玉。
皇室血脉,关乎我大玄百世不易之基,不容有失。
故今复正统,赐讳‘桓’,封靖王。
布告天下。
钦此。”
……
很短的圣旨,但是里面的内容却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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