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刚刚在店里只喝了一杯马尿咖啡,此时是有些饿了的。
她思虑了片刻,干脆掏出钱,准备买些回去。
“姑娘,你这钱可给多了。”掌柜的接过票子,打量起她的小身板,豪爽的笑道,“我家分量足,你这身量吃一客就够了。”
“谁说我是自己吃了,就不兴家里有几个人么?”春红最会讲生意,一双眼睛只管盯着称,嘴上念叨着,“要的高些,别缺斤少两,我可都看着呢!”
成功拎上满满两兜热气腾腾的豆腐,她终于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拐过条弄堂,绕过些杂货铺。最后在热闹的戈登路口停了下来,隐进了一处颇为豪华的寓所。
电梯管理员见她进来,恭敬的鞠了个躬:“春小姐,下午好。”
春红是不大适应这新式套路的,克制住自己给对方下跪行礼的劲头,板着脸颇为严肃的点了点头。
电梯门脸上挂着一排七扭八扭的符号,据说是叫阿拉伯字母,多么新鲜又有趣的讲究。
1,2,3。
春红默默在心里数着——想当初头回站进这直上直下的小铁盒子时,她还会腿软呢。可如今坐了小半个月,她也是不怕电梯的人了。
叮。机器发出尖锐的哼鸣,电梯员拉开栅格状的铁门。
到地方了。
楼道里铺着华美的波斯地毯,春红踩上去时还不大适应,总觉得没有廖宅那间青石当院稳当舒服。但不管多不习惯,旧家是回不成了,往前都是新生活。
走廊尽头的公寓房门紧闭,用力扣上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片刻后,门开了,一股隐隐的血腥味。
春红提起手里的豆腐,冲里面忠心耿耿的喊出一句:“二爷,我回来啦。”
穿着月白衫子的男人坐在窗边,听见这动静,从书上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过来,平静的应了一声。
第33章 过年 (1)二合一 他是如此平静,却……
都道大隐隐于市。
怕是任谁也想象不到, 此间公寓的主人,正是本应死掉的廖海平。
“二爷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害疼没有?”这厢春红把豆腐拿碗罩上, 洗净了手。
廖海平还没说什么, 倒是老孙打后面冒出头, 大声抱怨起来了:“你恁的去了这么久,药买回来了没有?”
这位先前被烟火呛了嗓子,两个多月了还没好利索。这会儿讲起话来呼噜噜驴叫似的, 中气倒是十足。
“买到了买到了。”春红赶紧解开衣兜,从最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件事物。
那是一只棕色广口小玻璃瓶, 怕受潮, 上面塞着一团棉花。内里散落着一些小颗粒,薄薄的盖不住瓶底。
这玩意叫做磺胺, 杀菌消炎, 金贵极了。
价值高倒算了, 毕竟二爷有钱, 出得起价格。只是对磺胺来说,真金白银都不管用,因为这东西在正经市面上紧俏得很。要是想购买, 很是需要一点门路。
若是往常,门路是好找的, 但眼下二爷又不能亲自出面疏通——日本人若是发现他没死,那麻烦可就大了。
如此拖拉了好一阵子,二爷手上的伤开始化脓,时不时发起高热来。
他自己的态度十分平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这越发让旁人起了急。老孙日日唾骂起高桥那狗贼,胆敢一枪射穿了二爷的手, 真是活该他死无葬身之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彻底在上海安顿下来之后,春红在老乡间活动了多半个月,终于取得了一些小的成果。最后借由长兴当铺的黄老板之手,从黑市上隔三差五搞来一些药剂,每回够吃个两三天的。
一剂下去果真起效,廖海平的烧马上退了下去。只是停了就会反复,成了长久的病根。
而今日春红又去当铺,取得便是这续命的药粒。
这厢廖海平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春红见他把药顺了下去,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二爷。”
杯子落回桌面上,廖海平抬起眼睛。
“我找到太太了。”春红主动交代道。
屋内一时极静。
廖海平脸上没有什么颜色,叫人拿不准他是什么态度——诚然离开天津之后,二爷相比之前随和很多,但毕竟积威深重,春红还是害怕的。
她咽了口唾沫,方才慢慢解释起原委:“我原本以为还要额外花些功夫,结果今日从当铺出来时,正巧赶上太太在辅仁医院门口等车。”
廖海平点了点头,并不惊讶似的:“她过得怎样?”
“太太气色不错,就是瘦了些,还请我喝了一杯卡什么诺呢。我们聊了小一阵子,这才回来的晚了。”
春红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您放心,我按您先前嘱咐过的,谎话编的圆乎,太太一点没听出端倪来。”
其实单论演技,春红并没什么信心,毕竟姜素莹是个聪明人,根本骗不过。但方才能全头全尾捏造出一套说辞来,是因为她的故事里有一多半是真的。
那日春红从城里买莲子回来,廖宅确实起了火。
只不过她没有在街上徘徊几日,更不是自己决定要来上海的——当时不过是围着宅子绕了一圈,火还没被浇灭,她就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拽,拉进了一辆拉货的马车。
就在春红吓得要失声尖叫时,她停住了。因为木箱后面平躺着的,竟然是受了伤的廖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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