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厂子吧。”
“嗻。”
老孙应声,生怕夜长梦多,赶紧指使马车夫打马走了。
这一次驾车的多加了小心,车行的格外平顺,随着青花马稳健的步伐缓缓前进。
车里没点灯,外面的天光照不进来。
廖海平倚在一片黑暗中,手里摸索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2章 嫁女 既然旁人指望不上,那她姜素莹得……
载着姜家兄妹的轿车逃也似的往前开,一路奔进法租界,最后停在一幢小洋楼外头。
“大爷,到了。”汽车夫拉起刹车。
姜景泰并没有挪动,惴惴的问:“后面还有人跟着么?”
姜素莹正揉着头,听了这话手停下来,往街上瞧去。先前那出插曲没造成旁的损失,就是在她雪白的额上撞出一个小且红的包,看上去像长了个犄角,怪喜人的。
如她所想,身后只有卖红果子的散摊和吆喝的小贩,哪还有那辆马车的影子。
几年没见,大哥着实有些谨慎过度、瞻前顾后——又不是多大的过节,人家还能追到天涯海角去不成?
“早就没人跟着了。”姜素莹俏声道,“我们下车罢。”
姜景泰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
这次是真的到家了。
宅子是姜老爷子去年从一个婆罗多商人手里盘下的。小楼立柱环绕,外面涂上一层白的漆,整体颇像姜素莹游历法兰西时见到的那种。
走进去之后,才发觉别有洞天。
老爷子在装潢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顶头一堵盘蝠影壁,加建的佛堂正对大理石舞厅,一整个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姜素莹上次回来时没到过这里,因此颇为好奇的打量起四周。之后她想起一个人,漾出笑容,冲门厅里扬声喊道:“二姐,我回来了!”
四下静悄悄的,除了三五个下人忙着清扫,没人应声。
“她这会子不在。”姜景泰跟在后面进了门,脸上有点僵硬,那架势倒像是有意回避什么。
姜素莹隐约觉察出不对,待要张口,倒叫下人一股风似的往屋里卷:“三小姐,你且回去歇歇,换身衣裳。等太太回来了,吃饭时再聊罢。”
似乎二姑娘成了见不得人的事物,人人讳莫如深,不肯多说。
稀里糊涂熬过晌午,姜素莹揣着满肚子疑惑,总算见到了礼佛回来的生母。
太太生了一副高颧骨,面相寡淡的像咸开水——看着无味,又解不了渴。她有很多没用的讲究,自觉庙里烟火重。须得换下罩衣,净了手,才肯让女儿近身。
这一通忙活下来,眼瞅就过酉时。
姜素莹还没和母亲说上几句,太太看了眼挂钟,又吩咐起佣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备菜?别把少爷姑娘们饿着了。”
姜太太吃斋,有她在的场合都要上素碟子。广芳斋的素鸡素鸭做的有讲究,咬下去卤水四溅,比真肉还香甜些。
一桌人不言不语的吃着,姜素莹也跟着嚼了两口,可总觉得不是滋味。二姐就是去访友、去外出,这会子到了饭点,也该回来了罢?
姜素莹不是忍耐的性子,终于抓住空开口问母亲:“二姐到底去做什么了?一天都没见着她的影子。”
姜景泰咳嗽了一声,脸色沉下来。
倒是太太落下箸子,停了片刻道:“你二姐不回来了——她嫁人了。”
“嫁人了?”姜素莹一愣,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典故。她吃不下去,跟着落箸:“是嫁给林近生了么?”
姜素莹之所以知道林近生,还是二姐亲口和她说的。
三年前回来的时候,有一晚她和二姐同去给过世的姑母做喜。庙里屋子不够,她们睡在一处。炕烧得热乎乎,烤得人像脆皮烧饼,两面通红。
边上的尼姑打起鼾,姐妹俩就这么头挨着头,悄声说起体己话。
“今天来上礼的人,你瞧全了么?”二姐问。
姜素莹困得迷糊,揉了揉眼:“你说哪个?”
来吊唁的人太多,来来回回的,她隔着帘子看不真切。
“穿月白长衫的那个。”
姜素莹细回想了下:“是不是年纪廿十出头?梳着文明头。”
印象中好像是有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样貌斯文,一举一动都颇有礼貌。
“嗯,就是他。你觉得他如何?”
“看着挺体面的,人很和气。”
“他叫林近生,是姨丈家的次子,还在念书呢,说是明年要升学校了。”
姜素莹听到一半,突然精神了,从炕上爬起来:“等等——你是说——”
“嘘。”二姐慌忙拉她躺下,“别把姑子们吵醒了。”
姜素莹不依,只管摇晃她:“快,快讲给我。”
二姐是个柔顺性子,害臊起来,扭捏了一阵才说:“他说赶毕业了,就来提亲。”
姜素莹捂住嘴,把欢喜的尖叫憋了回去,半晌真心实意的祝贺:“这可太好了,太好了!”
“千万别和人说出去。”二姐小心翼翼的嘱咐她,眼睛里有些孩子气的羞涩。
“放心,我知道。”
私定终身是大忌讳,就是姜素莹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到处乱讲。但眼下大太太都说二姐嫁人了,应该是这桩婚事已经被长辈们应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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