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今面前是冒着热气的火锅,钟弥回忆起来还是觉得背后一凉。
“凶犯们乔装成搬家公司,也提前踩过点,所以顺利进入小区。等到夜深人静或者家中没人时下手。抓到他们的时候,身上还携带了少量的煤油和火药……”
张大伟长叹口气,眉头紧蹙。
“如果再抓不到他们,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放火。那受害的会是更多人。”
“小白也是。”江初似乎十分气恼,瞪了白渽一眼,举起酒杯将整杯啤酒都喝掉。然后擦擦嘴,恨道。“你说你救那傻逼干什么?好歹跟他们是一伙的!手上是沾了血的!你让他直接去死好了!”
见钟弥纳闷,张大伟耐心解释:“当时小白和另一个便衣藏在货车厢的家具后,上车的时候没发现他们。之后警方围剿,追车的时候两方人扭打起来,有个傻逼小子可能也觉得自己逃不掉了,便决心跳车一死。”
他同样斜了眼若无其事的白渽,无奈道。
“小白扑出去抱住他,才算救了他。不过两个人都摔下了车,喏,就这么骨折了。”
平日里只有在电视剧中出现的桥段发生在现实生活,让钟弥很难消化。她因震惊而捂住嘴,转头问他:“你救他干什么?”
白渽夹过一片冬瓜放进碗里,丝毫不觉的样子:“我爸说过:生命平等。”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况且,死最痛快,哪有在监狱里面对四壁度过余生折磨。”
之后张大伟与江初的埋怨钟弥听得并不清楚。她盯着锅中翻滚的花花绿绿,脑海都是刚才对话的回放。
以为上次在停车场已经算是人生接触到的最危险的事情了,不想白渽他们每天都活在危险之中。
“你就说你后不后悔!”
许是酒劲儿上来,江初有些恼他冲动。张大伟瞅他一眼,倒没阻止。
“小白,咱是警察,为人民服务不错,但你能不能长点心啊?真想红布一披做英雄啊!”
白渽对此一点也不气,甚至觉得有人关心很好。他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位前辈,坦白回答:“说实话……不后悔。但,害怕。”
钟弥安静坐在那里,默默转眸瞅他。
白渽知道的,不论他人,如果自己出了事,林瑜就算当着所有前来祭奠的人的面,也要刨了他的坟头将他拉起来。
见大家神情凝重,他抿唇笑开。
“好在我没事儿,这点小伤不是问题。”
江初见他拍自己肩膀,嘁了声:“你要是恢复的好没关系,但你打了四颗钢钉,即便半年内愈合,一年后还要去医院做手术拆钢板。那时候才是真的考验。骨折确实不是大事儿,整个警局几乎每个人都骨折过。轻微的怎么都好。”
张大伟琢磨了下,怕江初太激进,接过他的话:“小白,你考警校前应该知道体检项目标准吧?‘对行动(剧烈运动)没有影响,无明显疤痕,夏天穿短裤看的非常不明显’才可以报考。何况,骨折是可以评伤残等级的,就算只是小手指骨折,那也是十级。如果你这次修养回去后影响到正常刑侦工作……我只能将你调离刑侦队。”
白渽面色平静,却是钟弥揪紧了心。
“什么?”
白渽转头看她,了然道:“很正常。刑侦队都是集体行动,如果差在我一个人身上……会连累到其他人。”
他又转回去,坦诚点头。
“张队,我明白的。到时候你就公事公办,不必觉得为难。”
张大伟叹口气,因着钟弥与白渽不喝酒,苦闷的与江初碰杯。
他们的关怀都在苦涩的酒里,带着对后辈的惋惜统统下肚,温热同样身为警察的赤诚。
钟弥打量这氛围,整颗心像被五花大绑,连搏动都小心翼翼。她想起白渽家中的奖状和奖杯、琳琅满目的犯罪或推理书籍……
想起白渽参加拉练集训后背上的伤;
想起他那日归来时脸颊带伤;
想起他坐在病床上与大家说笑,嘴角却因伤口的疼痛而牵动的样子……心顿时又收紧了分。
他救人的原则很简单,生命平等。
那是最纯粹的对生命的尊重。
危机时刻能够记得清楚,想来白书铭对他的影响深远……
胸腔内扩散开绵长的后怕,重重叠叠的攀上,全部堵在喉头,呵不出,也咽不下。
她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恐惧’是种摧毁人心的力量……难怪林瑜死也不愿意白渽当警察。
提心吊胆的感觉太折磨了。
然而,当警察是他的梦。
这是最无奈又最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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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伟见江初喝多了,赶紧扶着他离开,免得将白渽家吐得满哪都是,还得让个病号收拾。
白渽送两人到楼下打了车,回来时钟弥还在厨房收拾碗筷。
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为何觉得无力。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放那里吧,我明天找阿姨来收。”
钟弥刷着碗,也不看他:“我来吧。”
白渽没继续阻止,倚在柜台上看她。
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温柔。
米白色半高领针织衫扎进烟灰色直筒裤中,长发别到耳后,垂落在肩头露出小半张精巧的侧脸。
他就那么怔怔望着她,心下讪笑,可还是欣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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