垦荒团与狩猎队合围,开始捕杀落进陷阱的猎物。捕猎很少这么容易的时候,参与了这份工作的人们都显得颇为兴奋,结束后一清点,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们至少收获了二十多只可以食用的动物,因为大部分都是用棍棒敲死的,还能将这些刚刚换了一身温暖长毛的兽皮完整地剥下来。
这样的成绩鼓励了那些带着迷惘来到的垦荒团的人们,聚精会神地驱赶和捕杀猎物的时候,就算身边的是完全陌生的部族族人也能协力合作。队伍的气氛有所改善,在队长的命令下,其中的一百人的人换上了工兵铲,开始清理这片新的营地。另一部分的人拿着十数把开山刀和斧子,去对付过大的灌木丛或者小树,妇女或者力弱的人负责将他们清理出来的杂草和树枝一类的杂物拖走。
狩猎队的人将猎物都放到一边,然后前去领取刚刚制作好的弓箭。这些当然远远算不上好的武器,干燥的木头这时候好找,但用作弓弦的肌腱却难寻,术师提供了弓弦,将这种武器的产量大大提高了。带头的白鸟和瓦尔纳都是熟练的猎手,各自带领着一支队伍去寻找他们的猎场。
云深看了一会垦荒团的劳作,跟身边一位遗族青年说了几句,那位青年跑了过去,不久之后就把一批人带了过来。
第49章 坑人者恒被坑之
今天整个移民群落就要拔寨,迁移到只花了一天时间就选定的定居点去,子爵作为俘虏自然也要一并移动。但他还是跟遗族人又进行了一次交易,把自己的顺序提前了,所以他现在是跟着第三支队伍一并前行。
这些队伍按照固定的间隔出发,而经过前两批人的行走和清理,他们前进的路线渐渐有了道路的雏形。子爵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然后感到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灰色的雪。是燃烧之后剩下的草灰。
他抬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在晴朗的深秋天空下,更多的灰烬被火焰蒸腾的热气托上天空,随着微风四处飘散,看起来他们的前方正在烧着一场大火。子爵挑起了眉,在这种干燥的天气下,火种一旦顺风蔓延,后果将非常严重。前几年中央帝国的一位皇子围剿叛军时,用了一把火将隐匿在山林中的近千人驱赶了出来,等候在外的直属军团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清除殆尽,火势在过程中延伸到了别的地方,虽然随军跟着法师,但面对燃烧的群山,那位高级水性法师完全放弃了控制局面的打算。在军团离开的时候,过火面积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无论白日黑夜,在几十里之外都能看到来自那片山区的黑烟,这一切直到半个月后一场大雨降下,灾难才勉强算是算结束,在此之前各种生物的灰烬甚至随着高空的长风落到了帝都,惹得人们纷纷抱怨。
清澈的蓝色湖水出现在眼前,火场也离他们不远了。子爵抬头看过去,火焰正烧到盛时,干燥的茅草和灌木在凶猛的火势中接连噼啪作响,金色的火线在地面如浪涌一般移动,但在火场的外围,一道颇有宽度的土圈已经清理了出来,普通的火只能依附物体燃烧,蔓延不到隔离带圈定的范围之外。
蓝色的天空,斑斓的深秋树林,蓝绿色的湖水,枯黄的浓密草丛,在这些惯常的秋日景色中,位于火场另一侧的红色旗帜是如此鲜明,子爵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在旗下的那位神情宁静的法眷者。他手上拿着如同身份标记一般黑色皮面的书本,坐在一张用粗糙木料拼凑的椅子上,正抬起头,和一个站在他面前的黑发男子交谈着。
法眷者背后不远的地方就是河流和湖水的交界处,在水源充足的地方,总是生长着一些枝条细长的植物,一些人正在采集它们的枝条,然后另一些人搬运到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土地上,一群发色不同的女人就在那里,忙碌地用草搓成的绳子和这些枝条编制某种筐子。在她们围成的圈子中央,是一个外形非常规整的成品。
子爵记得当初出发的并不只有这些人。他把目光投向左侧,这边的火焰还在燃烧,又一条泥土的隔离带已经向着草场的更深处蔓延过去,这片从未经过开垦的冲积地上植物生长得相当茂密虽说已经衰败,此时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劳作的人们晃动的头顶。
此时这支被名为韩德的族长所带领,人数在500左右的队伍停了下来,有些人顾着张望眼前的景象而没有听到命令,队伍互相挤压,过了一会儿才算稳定下来。刚才从营地来到此地的过程中,整支队伍表现出一种无自觉的散漫气氛,不过走在外侧的遗族小队不断向内挤压,内部的组长和队长也记得约束自己的族人,这支队伍才算是有效地赶到了这里。此前集体迁移的时候,他们倒是始终可以保持成一个紧密的团体,不过那是为了抵抗旅途可能出现的危险而自发形成的团结,一旦松弛下来,这些野人部族的本性就表露无遗。
让他们留在原地不可随意走动,默克的韩德族长向法眷者走过去。法眷者对面前的男人点点头,结束了对话,后者对他微一躬身,伸手招来两个同伴,转身走向正传来伐木声的河流前方,那里人声喧哗,人影闪动,显然正在进行什么工作。
韩德走到了法眷者面前,两个人交谈了几句,朝这个方向看了看之后,法眷者拿出了一张地图,韩德弯下腰去,法眷者在地图上指点着什么,然后递给了他。韩德将地图收起来,然后法眷者站了起来,从身边的一个黑发青年手中接过了一面卷起来的旗帜,转交到他的手上。
子爵静静地看着这种令他感到熟悉的场景,发现亚尔斯兰居然不在法眷者的身边。至少在视野范围内,子爵并没有找到那个几乎随时都伴随在法眷者身边的高大青年,这倒是令人感到有些意外了。现在还有数十位遗族的青年男子留在他的身边,不过有一半以上的人手上都有工作,看起来并不像专门的护卫。
韩德走了回来,红色的旗帜在他手上展开,呈现在人们的面前。子爵没有在任何一种织物上见过如此浓郁的红色,看起来既像火又像是血但是没有任何纹章或者象征符号。
跟着这面旗!它的落地之处,就是我们的停留之地!
原本在好奇或者迷惑地交谈的人停了下来,嗡嗡声小了下去,这些来自不同部族的人一起看向位于队伍最前方的醒目色彩。
出发!
那面色彩鲜艳的旗帜在队伍前方飘扬起来,然后向前行进。子爵身边的人也开始移动脚步,他向外走了几步,避开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负责看管他的遗族青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问他,你留在这里?
子爵朝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皱起了眉,你是俘虏,不要想去打扰术师。
我不会做什么。不过你们的这位术师也说过,不要对我太苛刻吧?
你现在得到的待遇已经很好了。
如果你让我待在那边,就不必特地找一个人来看管我了。子爵看起来很无害地笑了笑,你们的术师让我吃了很大的亏,我不会轻易招惹他的。连总是跟随着他的亚尔斯兰都被派遣出去,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手,专门盯着我不放,也太浪费了。
他抬起手上的链子,对面前的黑发青年示意道,还有这个。我不是法师,双手无法握剑的话,也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何况你们的力量比常人要大得多。我不会那么愚蠢地逃跑。
对方犹豫了一下,子爵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然后结果完全不出他的预料。
虽然被严厉地警告不准乱跑,就差把他拴在某棵树上如果不是这个遗族人没有钥匙,不过子爵当然不是那种听话的孩子,所以一待对方转过身,他提起脚步就直接向着法眷者所在的位置走去。
跟在法眷者身边的遗族人随着他逾越的举动而纷纷站了起来,但在喝止声响起之后,法眷者用他奇妙的声音安抚了他们,子爵得以不受阻碍地来到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好久不见,术师。带着锁链,子爵从容地对对方行了一礼。
你好,子爵。对方礼貌地点点头。
我能待在这里吗?
请随意。法眷者伸手示意,然后问道,需要一张椅子吗,请问?
我只要一块地面就够了。子爵走了过去,一个遗族人非常不满地把法眷者身边的位置给他让开,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这一点确实非常抱歉,子爵。另一个遗族青年从不知何处将一张看起来美观同样欠奉,没有椅背的椅子拿了过来,子爵刚刚落座,就听法眷者说道,我只是差点忘记了您的存在而已,并非有意失礼。
子爵看着那张虽然俊秀,线条却完全不同于中洲西侧人种的柔和面孔,对方的表情毫无敷衍之意,这是坦白还是讽刺?您看起来确实非常繁忙。毕竟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您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这些人口的安置,可是一个相当困难的工程。如果我能见到它从蓝图到实现的那一天,我会认为这是一个奇迹的。
只要努力就能实现的结果,远不能称之为奇迹。名为术师的法眷者平静地回答道。
就凭着这些人子爵想了想,顾及到一路上见到的某些现象,他还是换了一个说法,如果只有您身边这些强大的战士,我认为您完全办得到。
术师笑了笑,完全理想的状况总是不可能实现。
当然,在您的帮助下,他们应该能干得不错。尤其是他们拥有极高工艺水平的工具,冬季又会帮助这些人恰当地精简掉一些人口,我想在一两年之后,这里就会出现一座不错的村庄了。
算是吧。术师轻轻地点头。
容我冒昧地询问,这里就是您选择的领地了?
术师将视线从手中的笔记本上抬起来,领地?
像您这样的人,总是需要一片领地的。子爵说,您照自己的意图改造着这里,不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更方便吗?
用手上那支构造精巧的笔在纸面上敲了敲,术师看着子爵,微微一笑,特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我确认这件事么,子爵?
子爵报以同样的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想确定的当然不止这些,毕竟从远东来到这里,是非常漫长的旅途。我以为您想要是时候地休息一段时间。
术师点点头,接着问道,然后呢?
在这段时间里,您的作为给了我很大启发,我很少遇见像您这样令人惊讶的存在,子爵说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虽然相遇的方式是个遗憾,毕竟我完全没有与您或者遗族敌对的意思。所以我期望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能够尽量遗忘这些芥蒂。
术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铁链,不得不如此对待一位贵族,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当然我也相信如果还有下一次,大家都会更为理智地处理眼前的事态。
真不是一般地难对付。在这些对话中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子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好吧,这种对话实在不是我的长项。术师,如果您不介意我的失礼,我能否直接询问您几个问题?
这个术师侧了侧头,沉吟起来。
你有什么好问的。一个冷淡得简直要结冰的声音在他们头上响起来。
子爵抬起视线,对上亚尔斯兰那双在黑色中透出金色的异瞳,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泛起,子爵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那位法眷者,术师,您不认为您的仆人太逾越了吗?
子爵,天澜不是我的仆人。术师非常平和地回答,然后他抬起头,对浑身都在往下淌水的高大青年说道,天澜,你要不要先去换一身衣服?
亚尔斯兰收敛了他身上的气势,看起来并不能违抗术师的意思的他在稍作停顿之后,俯身在术师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术师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但还是点了头。亚尔斯兰又看了子爵一眼,转身大步走开,看他的行动速度,子爵知道自己的意图差不多是泡汤了。
算了,在告别之前,总有机会。子爵看了周围一眼,然后站起来,看来我似乎打扰了您的工作。术师,我先告辞了。
这没什么。很抱歉不能奉陪你这位客人。
不过还是有下一次的,对吗?
术师看着子爵深绿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轻轻颔首道,是的,总会有下一次。
第50章 忠犬和野犬
对于子爵本身,云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虽然对方的出场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而遗族和赫梅斯长久以来的关系,也让身边那些黑发的人们对子爵总是抱着难以抑制的排斥态度。不过现实并不需要云深在对待这位贵族的态度上站定立场,他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为周边这些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今天早上云深这批人动身得最早,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结在草叶上的霜迹还未消去。冬季正一步步来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非常紧迫。脑子里的各种规划和方案挤成一团,现实需要一切都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协调这一切花了云深绝大多数的精力,即使是最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也很少被逼到这种程度,那句差点忘记对方存在的话因此并非虚言。
话说云深原先并没有打算用这种态度对待这位一路来表现得相当安分的囚徒,但从俘虏到这个人之后,天澜总是非常不愿意他和对方进行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对方不可信任,危险,狡猾,意图不明如此种种,这些定语简直将那位贵族描述成了一个隐匿在黑暗街角的人贩子。云深非常委婉地向难得如此反复强调一件事的青年询问过,那位金发贵族的品行是一回事,不过他一个27岁的成年人,看起来就那么容易骗?
范天澜非常坚定地否认了这个说法,你只是缺少基本的警惕。
其实还是一样的意思对吧。
实际上并不只是子爵,范天澜对塔克拉也有自己的意见,这一点他从来没跟云深提过,这件事倒不必言语云深也了解得很,因为只要塔克拉一贴过来,天澜身上的气氛就会骤然改变。
比如现在。
范天澜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子爵离开了,这一位又来了,云深不必回头,就知道身边的青年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我讨厌吃鱼。一头彩发在日光下绚丽多姿的年轻族长一手叉腰,非常不满地说道,为什么要我去捕鱼?
顿了一下,他伸手往后一指,而且还带着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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