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岚看得出来,金小涵的死对唐棠的打击很大,以往穷追不舍的劲头,现今也被自我怀疑而取代,如果不能重新振作起来,他会继续颓废下去。
唐棠,无论是我,还是金小涵,我们都是为了寻找真相被人所杀,我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从未对自己曾经的追寻有过丝毫后悔,因为我们是法医,是死者最后的倾诉者。我们的不甘也只限于没能完成使命,还他们公道。季翎岚停顿了停顿,接着说:现今,我们变成了死者,你是我们最后的倾诉者,而为我们查出真相就变成了你的使命,你不能因为我们的离开,而停下脚步,懂吗?
师傅,我是不是很没用?遇到点挫折就开始自我怀疑。
谁都有颓废的时候,尤其是身边的人接连出事,你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还记得三年前我给你讲过的辽远案吗?那个山洞里的一切,至今还是我的噩梦,我心里明白我并没做错,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如今不也过来了吗?时间啊,当真能改变一切。
想想季翎岚所处的时代,再想想自己所处的时代,唐棠突然有些释然,正是因为有很多人的牺牲,才换来如今的和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和平。
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季翎岚惊讶于唐棠能这么快调整心态,说:那你说说,具体要怎么做?
既能进得了警局的办公大楼,又能在警局里行动自如,肯定是熟面孔,那就是说警局里除了高队外,还有一个黑警。知道弹头在我办公室的人不多,我一个个落实他们当时在做什么,就不信抓不到那个人。
几天前我来过一次解剖室,听到过一阵施工的声音,最近警局在装修么?
嗯,线路管道老化,正在施工更新线路和管道。唐棠的话音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说:师傅的意思是那人也有可能是混进施工队进来的?
既然你笃定高远是内鬼,那警局里的信息肯定瞒不过他,只要他把警局的信息透露给凶手,让凶手去盗取弹头,他再用理由绊住你,这样还能让你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现在就去查 唐棠说着转身就要走。
季翎岚无奈地叫住他,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去哪儿查?
那我明天一早,就将这个可能告知调查组。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排除警队有两个黑警的可能,所以如果调查的话,一定要彻查。
嗯,师傅,我记住了。
你啊,现在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养足精神了,脑袋才灵光,才能更好的与他们斗。
唐棠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师傅,幸好有你在。
前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不也是你安慰我嘛,我们之间用不着说那些客套话。回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好。师傅,那我先回去了。
季翎岚的目光触及到桌上的点心,连忙叫住唐棠,说:唐棠等会,你把这些点心带着,也让你爸妈尝尝。
唐棠应声,将点心重新打包好,这才离开解剖室。
季翎岚不着急离开解剖室,拿出纸笔坐在桌前描画着,为了工作需要,他还专门学过素描,虽然达不到专业水平,画张肖想还是可以的。
心里想着与傅南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手上的铅笔不断的勾画,虚虚的几笔便已将傅南陵的神韵勾勒出来。随后在一点一点的细化,尤其是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季翎岚用足了功夫。
半个小时后,季翎岚停下手中的笔,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画像,随即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心里却想着,等下次两人再见,一定要拍一张合照。
与此同时,陵王府青竹园内,习惯了季翎岚怀抱的傅南陵,也是辗转难眠,只能靠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解相思之苦。
小李子,你说阿岚他们现下到哪儿了?
算算时间,公子也走了半月有余,现下应该快出边境了。
傅南陵亲近的几人都已知晓季翎岚的身份,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季翎岚身上的气度以及涵养,确实不像身份低下的人该有的。
才半月么?我怎的觉着阿岚已经走了许久许久了。
小李子犹豫了半晌,道:主子,公子走了,您也该收收心了,现在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刻
傅南陵的语气一冷,道:你是在质疑我?
奴才不敢,主子恕罪。奴才知晓主子的心思,只是您和公子之间隔的又岂止是千山万水,公子既然已经选择离开,您也该放下了。小李子大着胆子提醒着。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李子,你跟随我身边多年,大小事我也从未瞒你,你该知道我的心思,之所以去和傅南平争夺这皇位,不过是想给阿岚的未来铺路,让他安乐无忧的过完一生。不论他是一无所有的孤儿,还是一国公主的独子,皆无妨碍。
主子,他是临国公主的独子,您是傅国的王爷,注定是敌对的立场。
敌不敌对,要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主子,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有了权势以后。您这般痴心,怕是会错付。
阿岚的性子我比你清楚,纵然这世上的人都贪恋权势,他亦不会。我只怕他性子太软,被人欺负了去。
见傅南陵完全听不进去,小李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主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傅南陵嗤笑一声,道:我清楚你心里如何想,是否觉得我太过儿女情长,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主子明鉴,奴才从未这般想过。
皇位与他当真不值一提,若不是他坚持,让我给你们谋一条出路,你以为我会任他自己离开?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放心,你们跟随我多年,我不会亏待你们,定会给你们谋一条富贵路。
小李子一愣,随即问道:主子,您这是何意?
我累了,你不必侍候了,下去歇着吧。
或许是太想季翎岚了,傅南陵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只是他并不在意被小李子知晓他的心思,毕竟身为他的贴身内侍,小李子早晚会知道。
小李子见状没敢多问,怀着满腹心事,躬身退出卧房。
将怀表拿了出来,看看上面的时间,傅南陵呢喃着说道:阿岚,我好想你,你是否也在想我?
第二日清早,季翎岚刚刚起身,就听店小二敲门,说是客栈外有人找。季翎岚下了楼,来到客栈门前,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笑着说道:还得劳烦先生跑一趟,实在抱歉。
男人摆摆手,道:士为知己者死,能被公子这般信任,吴某甚是荣幸,莫说跑这几步,即便跋涉千里,吴某也义不容辞。
季翎岚客气地问道:还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当,我姓吴,名青,字慧敏。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季,名翎岚,吴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叫我阿岚。
好,那阿岚也莫要先生先生的叫,直接叫我吴大哥便好。
呦,这不是吴大才子吗?怎么,这是又没钱吃饭,出来跟蒙拐骗了?
一个刺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得季翎岚眉头一皱,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锦衣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嬉笑着走了过来。
吴青脸色变得铁青,愤恨地看着公子哥,道:苏连春,你别太过分!
啧啧,曾经苍城有名的吴大才子,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真真是让人可怜可叹啊!苏连春看向季翎岚,见他衣衫华贵,长相俊朗,拱手说道:这位公子应是外地来的吧,千万莫要被他骗了,他那画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季翎岚看看苏连春,又看看吴青,道:值与不值,我自有分晓,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你!苏连春想要发怒,却忍了下来,道:公子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这吴大才子的光荣事迹,若是知晓他做的事,就算白送,他这画你也未必能要。
吴青的脸色涨得通红,愤怒地说道:苏连春,你够了!你嫉妒我声名比你高,仗着你爹是知县,故意栽赃陷害,不仅剥夺了我的功名,还四处污蔑我。你们只手遮天,罔顾法纪,就不怕遭报应吗?
污蔑?苏连春嗤笑一声,道:你与寡嫂通/奸,这是多少双眼睛看到的事,何来污蔑?
苏连春,你个卑鄙小人!是你命人在我饭食里动了手脚,我才
你有证据吗?若是拿不出证据,我便告你污蔑。苏连春有恃无恐地看着吴青,道:分明是你垂涎寡嫂美色,强迫与她,事情败露以后,又装腔作势地说别人诬陷,我看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苏连春,你莫要欺人太甚,否则我便豁出去这条命,也要进京都告御状,告你们父子欺压良民,私自剥夺文人功名。
眼前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季翎岚不禁微微皱眉,他出声打断两人的争吵,道:这位公子,我出钱买画,是我与他的交易,跟你没什么关系,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吴大哥,你随我进客栈,有话进去再说。
吴青见季翎岚对他态度依旧,不禁有些眼眶发酸,将手中的画塞到季翎岚手里,道:阿岚,多谢你信任,今日连累你了。画你拿着,这是我画了一夜的成品,你定会满意,告辞。
吴青说完,转身就走。
苏连春看着吴青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随即看向季翎岚,道:公子这画还是扔了吧,人品不好的人,就算画技再高,这画也一文不值。
季翎岚懒得搭理苏连春,转身就要进客栈。就苏连春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季翎岚打眼一看也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你!苏连春见季翎岚不理睬他,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恼怒地说道:正所谓一丘之貉,难怪你与他称兄道弟。
苏连春这种人是最让人厌烦的,他善妒又黑心,自负又自以为是,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该顺着他,否则就是不给他面子,就是别人不对。
季翎岚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道:就算我与他是一丘之貉,也不想跟你有半点来往,可见你的人品之差,已经登峰造极。
苏连春气得脸色涨红,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
季翎岚打断苏连春的话,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知县大人,我耳朵不聋,你们方才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只是买了一幅画而已,难道就要劳动知县大人问罪?若当真如此,那方才他说自己是被栽赃陷害,那便不无可能。
你!简直不识抬举!苏连春愤恨地瞪了季翎岚一眼,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季翎岚三两句将苏连春说的进退两难,明明心中恼火,却不能对他如何,否则就如季翎岚所说,他买幅画都能被问罪,那吴青就很有可能是被栽赃陷害。
季翎岚见状转身走进客栈,正巧碰到下楼的季娉婷。
哥,你起这么早啊。季娉婷脚步轻快地迎了过来。
嗯,收拾东西,吃完早饭,我们便出发。
季娉婷应声,视线落在季翎岚的手上,问道:哥,这就是昨晚在画摊买的画吗?他当真给送来了。
嗯,人刚走。
哥,你这识人的眼力真好,他果然没辜负你的信任。季娉婷好奇地接过季翎岚手中的画,随手打开看了看,不禁睁大眼睛,赞叹道:哥,这画画的太好了!
季翎岚低头看去,巍巍高耸的远山置身于云海,犹如银河般的瀑布垂直而下,仿佛能听到它落下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画卷仅仅打开一角,便让人有种置身其中的感觉,当真是神乎其技!
季翎岚将画拿了回来,加快脚步走向房间,放在桌上小心的展开,一幅江山社稷图一点一点的展现在眼前,让人心情澎湃,久久无法言语。
季娉婷困惑地看向季翎岚,道:哥,这这人的画好像有魔力,我似乎能听到山水的声音。
季翎岚激动地说道:这画被赋予了生命,我们所感受到的,是吴大哥强烈深刻的情感。
母亲书房中珍藏了许多大家的画,我也看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哥,这画的价值绝对超过那些所谓的名画。
嗯嗯,这画是无价宝,值得珍藏!
想想吴青现下的处境,季翎岚打算帮他一把。
走吧,我们下去吃早饭,然后去办点事。
五人收拾好东西,便一起下了楼,在大厅吃早饭时,季翎岚向店小二打听到吴青的住处,吃完饭后便寻了过去。
来到门前,林奇上前敲门,很快便听到应门声。
谁啊?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
季翎岚出声答道:我姓季,来找吴大哥有事。
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打量了打量他们一行人,道:公子稍待,奴家去叫人。
等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院门被打开,吴青出现在众人眼前,有些意外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们怎会来此?
季翎岚笑着说道:实在是仰慕吴大哥才华,这才忍不住过来拜访,不知吴大哥是否介意?
不介意,请进,请进。吴青连忙让开门口。
自从出事,街坊四邻几乎断了与他们的来往,更别说串门,就是见面都不曾打过招呼,只会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季翎岚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两近的宅子不算小,房子年久失修,很多窗户纸破了洞。院子里种了两棵柳树,靠近游廊的位置开垦出来种了菜,还养了一些鸡鸭。
吴青将五人引到客厅,有些窘迫地说道:家中拮据,没那么多桌椅,招呼不周,阿岚莫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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