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月不知她何意,想了想又说:“你师父又不见外客……”
“你是外客?”游儿横眉竖眼瞪了回去。
出身、住地,哪样不是外客?若论亲疏……江无月小心翼翼思量了半天,道:“不是……”
游儿方心满意足转回了头,自顾着说:“师父给我留了话,说下山有事,去去就回。他多年隐居山林,又没什么朋友,能有什么事呢……”
“你不是有观星楼的信羽,问问财神不就知道了。”
“师父虽然给过我他的生辰八字,他未首肯,我可没打开看过。师兄的八字我也不晓得。”
江无月奇道:“连同门都避的么?那你可认得你自己的?”
“不认得,我师父抱我回来的时候也看不出我生下过了几日——你认得你自己的?”
“我也不认得,我娘独自生下我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也无法判断出确切的时辰。”
游儿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江无月身边坐下,暖心的话正欲出口,一眼看见她编的说圆不圆说扁不扁的灯笼架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要弄个什么东西出来?”
江无月左右翻动着手里的竹条:“能亮不就好了。”
游儿反倒忽然一副困倦的样子,一头歪在江无月肩上,依着偎着就犯起懒来。
江无月侧眼看她:“不是要酿酒?”
“歇会儿……”
没有背着包袱的江无月,浑身暖融融的。
“人说「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每到中秋,就会有桂花从月亮上落下来。”
江无月笑道:“有这等好事?”
“啧,这叫愿景!”游儿手背一荡,拍在江无月膝盖上,“世人爱月又不可得,若将桂花树拟作月亮与人间相连的象征,如此,再品桂花酒,更有一番流仙趣味。”
江无月放下了手里的竹条,牵起她的手,又笑:“所以,你在院里种了桂花树?”
游儿眉眼弯尽,望着院里的桂花树,半真半哄地娇语道:“是呀,种来等你。”
江无月偏下头,今日的秋风姑且还留了些暖意,游儿的额发蹭着她的腮边酥酥痒痒。江无月闻着她额间的香气,轻轻吻了上去。
游儿这一歪就歪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迷迷糊糊起身,走到正房门口朝外看了一眼,院落里没人,又径直走向原本堆放着杂物的左耳房,因想着江无月得要常住。
干脆将杂物放置到西厢房里,收拾出来给她做了卧房。谁知左耳房里也没人。
整个宅子里安安静静,游儿即刻醒了大半,跑出正房刚想出宅门,就见东厢厨房门开着。
走近一看,桂花已被调匀装了罐,江无月正在里边粘粘色纸,粘得七拼八皱。
游儿表情古怪地看着江无月手里的灯笼:“你这是做了个……元宝?”
江无月回头,拎起灯笼在游儿眼前晃了晃:“还不错……”
游儿看着皱巴巴的灯笼:“哪里不错?”
江无月奇道:“你不是都能看出来是元宝了么?这还能错?”
游儿哭笑不得:“你做个元宝干什么?”
“挂在院子里……”江无月朝门外瞟了一眼,“不是跟「进宝居」这个名字交相呼应吗?”
游儿干笑两声,将她推了出去,匆匆做了几个小菜。赶在天黑之前,和江无月一道,穿过往来的人群,掠过灯红火暖,进了罗浮山。
浩宇澄澈,月华四溢,草叶盈盈生辉,湖水静如银镜。
江无月提了灯笼,望着面前人的长裾柔袂,薄纱笼雪,那人身后映着灯上金莹的光,勾出的靡曼妙态,江无月只以余光瞻着,搂也搂过,抱也抱得。
眼下却不敢妄图般地避着,唯恐脚边的银镜窥视到自己的半点居心。
碎石在脚下涩涩挤碰,游儿停了步子,轻轻一跃,便飘然落至湖边的乌篷船上,立在船头转身朝江无月嫣然笑着:“上来吧,我昨天就来打扫过了。”
江无月随她上了船,顺手把元宝灯笼往船侧一插。游儿掀开舱帘进去,将手里的酒壶、菜碟放桌摆好,再一回头,就看见那金灿灿皱巴巴的大元宝临水悬挂着,倒影在群山环绕的银色湖面上,在这潦草偏远地,硬是生生挣出一派孤绝的富贵气焰。
江无月见她又是一副啼笑皆非的无奈样,淡淡道:“不好看么?”
“十分好看……”游儿换过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扯来江无月在舱里坐下,“快吃罢,一会儿该凉了。”
江无月刚要动筷,游儿乍一拍腿呼道:“撑杆忘在岸上了!”说着起身就要下船。
江无月忙按下她,掐了指决支起手掌朝船尾方向一推,船尾那头的门帘旋即被掀了高,船便如有风助,徐徐往湖心处驶去。
肩袖拂起流风青丝,宛闻得罗绶分香,伴着金风玉露,实是情致两饶。
游儿与那白衣谪仙隔了张小矮方桌,正轻托面颊,不觉痴笑着观赏起来。
江无月收回手,问:“停在这里可好?”
游儿目不斜视,只呆看着江无月道:“都好……”
江无月耳尖一热,低头起筷:“再看菜要凉了。”
游儿依依不舍松开了眼,拿了筷又不动,只等着江无月尝下一口,才小心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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