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好眠,她们都累,躺下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秋天是睡得晚的那个,傻狗安安静静地趴着,一会儿沉稳地看看明舒,一会儿转转大眼珠子,扭过头瞅向宁知。它现在的样子与平时的跳脱大不相同,懂事得过分,似是在酝酿什么感情。
大狗最终还是没在床上打堆挤,后半夜悄悄地下床了,不夹在中间当灯泡,转而回窝里趴着。它夜里的精神头很是不好,走路都晃晃悠悠的,前爪使不上力了,走回客厅沙发旁边都费了老大的劲儿。
明舒与宁知是翌日醒后才发现床上少了点什么,掀开被子就屋里四处找了找,还以为是其中哪个人把秋天踹床下去了。
宁知动作挺大,趿着拖鞋就趴地上掀开被单瞅瞅,当时还睡眼朦胧,眼皮子都在打架。
秋天听觉灵敏,很快就发现她们都醒了,便摇着尾巴小跑进来,冲进门就拱宁知一下,差点将宁知冲倒在地。
明舒挺不理解,疑惑地问:是早上饿了出去找吃了的?
宁知说:可能是。
明舒这才出去为秋天准备吃的,晚一会儿折回主卧洗漱。她九点就得回家,老两口昨晚就发消息催了,让早一点过去,别到了大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进门。
宁知也得回老宅那边,必须陪宁老太太过小年。
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管跟庄启年他们相处平常如何,一大家子总得团聚吃顿饭,面子上还是得应付应付。
她们几近是同步准备收拾,换衣服,化妆,装点需要的东西,提上回家的礼品,再是一同下楼。
宁知给秋天系了个红色的领结,将狗绳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还让大狗穿了件衣服,怕它冷了,尽量为之保暖。
早点回来。宁知说,伸手抱抱明舒。
明舒为崽儿拂了拂头发,明天下午到这边,要回来了给你发微信。
嗯,我要回来了也给你发消息。宁知说,凑近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明舒任由亲了,眨眨眼,笑了下。
行了,快走了,路上开车小心点,别那么快。
宁知依依不舍地上车,秋天也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一脸不舍得离开的样子。
明舒受不住这场面,被她俩盯得心里都软成一滩泥了,搞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也不想走了。她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装作不经意地坐进驾驶座上,关门,朝另一边再看一眼,说:你们不走我先走了啊,我妈他们又在催了,再晚来不及了。
宁知说:你开前面,我跟后边。
明舒应下,发动车子就出发,慢慢驶出地下车库。
后面的车子亦缓缓跟上,随着她。
湖边别墅与宁家老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出了小区就是各走一边,不同路。
到小区外边了,明舒从后视镜里瞅了下,瞧见宁知一个拐弯就开向了另一条街道,不多时就彻底没影儿了。莫名奇妙的,明舒心里生出一股子古怪的感觉,既有点空落落的,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好似这一别就会出什么事一般。她抿抿唇,乍一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愁善感了,不过是分开一天多时间,明晚就能见到对方,哪犯得着那么矫情。
思及此,明舒定了定心神,不再多虑。
湖边别墅那一方,亲戚们都到家里了,老两口正尽心接待客人,进进出出地忙活。
明舒是最后一个到那边的,亲戚们都来得早,九点出头就到齐了,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地过来团聚,见到她了亦热情地打招呼。
这个小年过得热闹,比往年更有味儿,一群亲戚聚一堆吃喝打牌,从早上闹到晚上。
明舒帮着老两口照顾诸位客人,晚饭后还得负责送那些人回去,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期间连手机都不曾摸一下。
待客人全都走了,一家三口坐着看了个把小时的电视,再随便吃点什么,嗑瓜子,吃水果,顺道聊聊天。
明义如问了问工作室的发展近况,接着提到凡楚玉她们,再是旁敲侧击一下明舒目前的感情状况。当妈的至今都放不下女儿,早前憋了小半年没问,现下还是憋不住要试探明舒的态度,怕明舒走不出来。
明舒回答得挺坦然,说:早都没联系了,断得很利落。
明义如不相信,真的?
这还能有假?明舒好笑,难不成我还拿这种事骗你?
明义如嘟囔:我看你最近又瘦了,担心你是
明舒打断亲妈的胡乱猜想,说:不是,真的不是,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现在各方面都好好的,一直良性发展。
萧何良帮腔明义如,对明舒说:你妈总是念着你,前两天还在纠结这个,就怕你接受不了,想不开。
哪能明舒一脸坦荡地回答,不至于,接受不了就不会分开,都分开这么久了,早都接受了。
老两口这才舒心些了,信了她的话。明义如有些唠叨,可能是比较惦记明舒,明义如女士有意无意讲了个提议,想让明舒搬回来住,这样两口子日常也能顾着她。
父母总是牵挂着子女,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老是找一些不要紧的事来想。
明舒没想过现在就搬回家,一来原本的打算是等老两口年纪大了再过来照顾他们,二来她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论是事业方面还是感情上,与父母住在一起必定会有非常多的不方便,很难磨合。她婉拒了明义如的提议,表示过几年再看。
老两口不强求她,都随她了,也没怎么样。
明舒犹豫了一会儿,特地提了一嘴自己目前的感情现状,迂回地告知她有新人了。
老两口没多问,没听出话里的深意,以为是有谁在追求她,便不咋在乎。追求自家女儿的人那么多,以前还有人追到家里来,两口子对其见怪不怪了。
可以的话就找个合心意一点的,我们也不要求你什么,反正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你自己喜欢就行。明义如说。
明舒眉眼弯弯笑开了,行吧。
今晚要留宿这边,睡二楼的房间。
看完电视,明舒早点上去休息,算着时间洗漱收拾,等十一点那会儿再打视频电话给某人。
视频那头,宁知老早就侯着她了,秋天也在。主人和狗双双趴床上等这个视频,接起后又双双凑镜头前看着。
秋天还不讲究地靠近舔屏,见着明舒就十足的亢奋。
两人隔着屏幕聊了会儿,讲讲各自今天的情况。
俩家的小年都过得顺利,和和美美的。
明舒问:吃年糕了吗?
宁知点头,吃了,你呢?
明舒:也吃了。
宁知:我奶奶非得让吃,说是年高,寓意吉祥如意节节高。
明舒哂道:我们家也是这意思。
都在家里呢,这大半夜的也不能聊太亲密的话题,讲话都得注意点,不然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一不小心被谁听去了,那还怪尴尬的。
宁知更话痨点,主动讲到李林泽等朋友,说:他们家吃的饺子,他妈是北方人,那边不流行这个。
明舒问:北方小年不该是前一天么?
宁知说:将就着一起过了,分两天太麻烦。反正他家过春节要去北方,小年随着这边也没什么。
明舒了然,那也是,这样安排挺好的。
咱俩以后也可以这样,崽儿倏地薅了下自己的卷毛,一脸认真地开口,两天都是过小年,北方小年来我这边,南方小年就去你家。
明舒一愣,旋即就乐了,想得倒是周全。
宁知问:你觉得怎么样?
明舒说:勉强将就吧,下一年可以换着来一轮。
小孩儿认同地点点头,觉着她的想法更好,但片刻后又在纠结另一个问题。
那除夕和春节怎么分,也是一年一年地轮么?
还当真了明舒被这二愣子逗得不行,笑着眨眨眼,反问:咱们两家不都是在一个地方,干嘛要分来分去的,不能一起过?
宁知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一点,霎时还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
这傻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谈恋爱,对这种家庭关系压根不会处理,脑子一抽就局限进去了。她俩又不是异地恋,哪里存在距离远近的问题,以后逢年过节都能一块儿过,本来就不用纠结这些。
崽儿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头,喃喃道:也是,反正都是出去定酒楼
小孩儿总是更纯情些,八字刚划上一撇呢,现在就开始纠结往后怎么过了。也就是目前国内的同性恋不能扯证,要是能扯证,估计这人能把之后的事全考虑齐全。
明舒倒床上乐呵,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真的是单纯得要命,不一会儿又有些感动,心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人跟人不能比,有的人拖了八年都不敢出柜,到头来还是向社会压力低头,而有的人选择勇敢一点,再难也挺直腰背面对。
自然,就目前的大环境而言,前者有自己的苦衷,不好过多地苛责,但后者无疑让人宽心,感觉大不一样。
无畏奔赴的感情总是更纯粹一些,一腔赤诚最为难得可贵。
明舒嘴里不说什么,可挂断视频后还是直挺挺躺床上想着这一点,一时复杂得很。她想了好久,认真地考虑一番,觉着如果将来没有更多的变数的话,假使真的可以走下去,那也可以把上门探访等事宜排上日程了。
目前宁知还在读书,短期内自是不行,但再等一年多肯定可以。
明舒是年龄更大的那个,届时有些事得她来承担,毕竟相差八岁大,相比之下宁知也太小了,宁家那边指不定怎么想这段关系。
许是受宁知的影响,明老板亦想得有点远了,半晚上都在思索到时候该怎么解决那些矛盾。
别墅里的夜晚平静,安稳到第二日的白天。
第二日,在家中陪着父母度过半天,该干嘛就干嘛,待时间比较晚了才离开。
与预计的不同,这天又有了新的小插曲,出了点事。
宁老太太身子骨不太行,小年这天喝了两杯酒就感到不舒服了,老人家坚持到清早实在扛不住还是再一次进了医院。
老太太一有事,宁知自然不能回来,必须陪着奶奶直老人家恢复为止。
这一耽搁就是两天时间,以至于周四只能是明舒独自去医院体检。
宁知想找人陪同明舒一起,准备找田卫源或是老曹帮忙,但明舒拒绝了,没让他们一块儿,她一个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自己来,还没娇弱到需要朋友陪护的份儿,又不是生病了撑不住。而且年底最后几天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空陪她去医院浪费一天时间。
再有,医院那边也不是没有熟人,还有一个认识的在那边呢。
上次那个江医生正好在Z城三院做学术交流,对方推迟回德国了,准备在国内过完年再走。
托江医生的关系,明舒到医院后的一切都顺遂,不需要太费心就搞定了所有事宜。
正值今天有空,江绪和她女朋友都闲着,刚好能陪着明舒做检查,顺便可以叙叙旧。
三人好久没见了,难得碰到一回。
体检不算费时,但出结果需要时间,一般是两到三个工作日内可以取全部的结果报告。而因着江绪医生在,这个报告当天就拿到手了,只需朋友三个出去吃顿午饭的功夫。
本来也没多大事,明舒不怎么上心,以为只是走个流程就能结束了。然而江绪帮忙取到那份报告后就先看了下,登时就脸色凝重起来。
江医生是个极度严谨的人,反复确认那份报告确实是明舒的后,还单独找检验的人问了问。
那时明舒还不知道这事,还坐在过道里与叶昔言聊天。
江医生暂时收起了报告,只轻声问明舒: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舒一头雾水,想也不想就说:没有,怎么了?
这个月来月经了吗?江医生直白问。
明舒照实说:嗯,来了。
江绪又问及量多量少的问题,还有最近刷牙是否出血了,以及有没有觉得头晕、发热与其它出血情况。江医生不太会掩饰情绪,面色很是严肃,语气亦一本正经。
明舒顿了顿,心一下子就跌落谷底,有种从头凉到脚的错觉。她如何看不出这是有问题了,木讷地张张嘴,一时讲不出半个字,良久,才一五一十交代。
我是什么病?明舒平静地问,克制着自己。
江绪不正面回答,瞧了瞧旁边的女友,酝酿了下才温声说:现在还不能马上就确定,待会儿我先带你去血液内科再检查一下,做一项血涂片分析。
明舒脸上多余的神情逐渐退去,嘴皮子干干的。
江绪说:晚点我再找程医生过来问问,这方面他才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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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医院是个充满希望与变故的地方, 有的人走,有的人来,有的人就此留下, 一波接一波,日日复日日, 每天都一个样。
明舒成了这其中的变故之一, 毫无防备就掉了进去。
如同大多数病人, 在确诊自己确实得病的那一刻,明舒整个人都不能思考了, 错愕,惊讶,觉得过于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何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一时半会儿没法反应过来,隐隐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好似在做梦, 全程都稀里糊涂的。
那一刻她并没有纠结死亡或是艰难治疗这些事, 什么都没想,思绪是一片空白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只觉得怅然若失且无所适从。
接下来江绪说的那些话,明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周围的一切都被瞬间隔绝了般,她站在原地不动,有些茫然地看着楼梯口那边。
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楼梯口不断地进出,上来,下去, 自己拎着输液架,或被被别人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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