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照在余牧的脑袋上，距离上次剪头发，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
    头发渐长，伸手去摸的话，还有点扎手。
    挺好的，头发在慢慢生长，而她，也在慢慢长大。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道路冷寂，可她的心却不再感到空洞迷茫。
    她的人生，要从头开始，要扬帆，要启航。
    余牧觉得，自己心头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化，回忆起前几年叛逆的行为，突然觉得有点傻。
    难怪余建军总是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就唉声叹气，这怪不得余建军。
    想起余建军，余牧才惊觉自从住到左千寻家之后，好像就没有回过家了。
    从搬出来那天起，余牧就没想过家。可能今天心头有点感慨，突然想回家看看余建军。
    他不一定在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麻将馆搓麻将的。
    可余牧还是朝老城区的方向走去......
    很久没来到臭街了，那股死耗子的味道只增不减，几个穿街走巷，才终于来到了家楼下。
    抬眼看了看这座老房子，觉得有点陌生。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发现竟然没什么感情。
    顶楼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芒。
    余建军竟然在家？
    余牧爬楼梯爬到顶楼的时候，手里拿着钥匙纠结着要不要开门，毕竟她也没给余建军打个招呼就回来了。
    转念一想，反正这是自己家，回家需要打什么招呼？于是直接开门了。
    门开那霎那，铁制门吱哑响了一声，屋子里的白炽灯瓦数太低，显得有点灰暗，电视放着，沙发上躺着一个胡茬大汉，是余建军没错了。
    两人目光交汇，余建军明显有点惊讶，半支着身起来，上半身的凉被顺势滑落，余牧看到了他打了石膏的手，绷带吊在脖子上，有点狼狈。
    余牧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余建军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说：你回来咋个不打个招呼？
    路过，回来看看。你手怎么了？
    余建军暼了一眼，又躺了下去，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起遥控板开始换台，漫不经心道：摔了呗。
    余牧没好气道：吹牛，肯定是打麻将和别人闹翻了，自己被打了不好意思说呗。
    余建军一声冷哼，唇角勾起不在意的笑容，在你眼里，你爹我就这点能耐？
    对啊，你是无业游民，除了打麻将输钱欠钱还会干嘛？余牧毫不留情，直击余建军的软处。
    可这次余建军没发火，甚至压根没理余牧，这很反常。
    余牧走到他面前，还是忍不住问他：痛不痛嘛？
    余建军抬起眼皮看余牧一眼，有什么好痛的，没感觉。
    余牧：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逞强？她其实有点心疼余建军。如果今天不回来就不会看到他其实是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孤独？
    为什么不找一个新的？
    非要一个人过这些年。
    他不会寂寞么？
    余牧目光落在余建军脸上，岁月沧桑的痕迹十分明显。和小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穿着警官制服的老爸截然不同。
    他为什么不继续当警官？
    到底是为什么？
    余牧没有思绪。
    她开始觉得不太自在，好像待在家里也不舒服了。
    我回来拿点衣服，拿了就走。
    余建军点头，冷冰冰说：嗯。眼睛都没抬一下。
    哦。
    余牧冲进房间里，胡乱拿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往下掉。
    这些年了，一直都是。
    她觉得余建军压根不怎么关心她。
    母亲死了之后，感觉父女的感情就淡了很多。余建军只是尽了父亲经济上的责任，而心理上的关怀少之又少。
    她觉得她心疼余建军，余建军却不关心她。
    余牧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感。在自己家，却没有归属感，是一件很离谱的事，可事实就是这样。
    没有温暖，没有关心，也没有爱。
    下意识地，想起了左千寻。
    事事照顾周到，体贴入微的关怀，以及温暖眷恋的怀抱。
    余牧擦擦眼泪，背着书包就往外走，连一声拜拜都没说。
    她要离开这里，去左千寻家。
    反而觉得左千寻的家更像家一些。
    余牧加快脚步，几步下了楼，穿出黑暗的街巷，重新来到霓虹灯闪烁的道路，一路脚步加快，直奔回家。
    她要见到左千寻，她的姐姐，要讨一个安慰，一个拥抱。
    余牧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心脏也抑制不住地加速跳动。
    她穿过繁华的街道，踩着石板路，一路向前跑，跑到小区门口，又跑过绿化带，最终进了电梯。
    可心情还是不能平复。
    她有强烈地想要见到左千寻的愿望。
    于是看到电梯数字从1缓缓变成了8，心脏鼓点升到巅峰，她拿出钥匙开了门，连鞋都没换，直接进了屋。
    客厅没人，直奔卧室。
    左千寻正躺在床上看书，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再抬眼时，已经看到余牧站在卧室门口。
    左千寻把书放置一旁，柔声笑道：小牧，回来啦？
    注意到余牧眼眶红红的，左千寻急切问她：怎么了？
    余牧两步上前，走到床沿边上，没等左千寻反应过来，已经扑到她身上。
    头埋在左千寻怀里，双臂紧紧挂在左千寻脖颈上，不吭不语，只知道在左千寻锁骨上蹭蹭，良久才说出那句：
    姐姐，我想哭。
    左千寻拍拍余牧的肩，没问为什么，只是说：想哭就哭出来。
    余牧在左千寻怀里抽泣，她有点委屈，有点压抑，有点烦恼。
    因为余建军的态度、因为暗自萌芽的不可操控的情感、也因为生活的种种不得不长大。
    但左千寻的怀抱给予了很大的慰籍。
    姐姐，我觉得没有人喜欢我。余牧眼里噙的泪簌簌而流。比如余建军，她亲爹，怎么可以漠视她到这种地步。
    本来余牧哭泣，左千寻就已经够心疼的了。结果还来一句没人喜欢我，左千寻心都揪成一团。
    简直心疼到爆炸。
    小牧实在是太缺爱了。
    脖颈到锁骨一片都是她的眼泪。
    左千寻没忍住，大概是内心所使，也或许是余牧触碰到了她内心柔软的地方，她的唇轻轻贴着余牧的耳朵，浅浅地啄了两下，柔声说：
    傻瓜，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我就很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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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被唇碰过的耳廓还带着红晕。
    余牧心颤, 耳朵痒极了，抬起肩头蹭了一下耳尖。
    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左千寻已经在给她擦眼泪。
    耳边还传来她的呢喃：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呢, 傻瓜。姐姐就很喜欢你，你最可爱了。
    像是哄小孩子, 也更像是在哄妹妹, 带着无限的耐心。
    可一想到左千寻嘴里说的喜欢，是那样的喜欢，心头的欣喜全没了。左千寻没骗她, 她能感受到左千寻的喜欢。可这世上喜欢千千万万种，很明显，不是余牧想要的那种喜欢。
    嗯。余牧抬手, 手背擦了眼角的泪，从左千寻怀里出来。
    被暖色光晕填充的房间显得很温暖，两人静默片刻，余牧想起自己刚刚哭鼻子的行为，有点尴尬。
    姐姐, 我去洗澡了。
    要不要我再陪你聊聊天？
    洗完再说吧。
    余牧折身去了浴室, 左千寻目视着她高瘦的背影, 有点心酸。
    不是说去和黄婷婷喝奶茶了么？难道又闹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
    浴室内，水线滑过女孩曼妙的身体, 留下盈盈光泽。
    氤氲之下，花洒水珠落在余牧脸上, 清瘦精致的脸庞微微抬起, 任由水珠从侧颊滑过......
    耳廓的余温仿佛还在，左千寻唇贴上来那一刻，那种心颤的感觉仿佛还没有退却。
    余牧觉得自己真可笑。可笑在于, 对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却总是情不自禁产生另一种感觉。
    也许恋爱的感觉是美好的，但单恋的感觉注定痛苦，更何况是她和左千寻这样的关系？
    关了花洒，拿浴巾擦了擦头发。脑袋里还在想着等会儿看到左千寻该怎么说。
    从浴室出来，左千寻已经在客厅了。
    吃水果么？
    茶几放了刚洗好的葡萄，一颗颗晶莹饱满，躺在果盘里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吃。余牧朝左千寻的方向走去，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捻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酸酸甜甜，很好吃。
    跟我说说，你怎么了？左千寻斜靠在沙发上，抱着马克杯，里面是热牛奶。
    余牧看了左千寻一眼，刚刚回家的路上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扑到左千寻怀里的时候，只顾着哭了。现在哭完了，又要说的话，气氛不在了，又有点难以启齿了。
    没什么。
    行，你不说也行。左千寻没追问，她是个什么都适当的人，对余牧的隐私也不会深入窥探。因为她一直觉得，想说的话自然会说，问再多，不想说也是百搭。
    对了，小牧，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嗯嗯。
    江老师提出要给你补课。
    余牧诧异，给我？
    嗯嗯，就刚刚才给我发的消息，问你愿不愿意。说是凡老师负责你的语文，她负责你的数学地理，其余的我来负责。我想了想也是，我平常也照顾不过来你那么多学科，还说不收课时费。
    余牧有点小感动。那两位也太好了，愿意，很愿意。
    好了，乖了。姐姐们都希望小牧你进步进步再进步。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左千寻顿了顿，重复道：什么事都可以，不仅仅是学习上的。
    知道了。
    左千寻目光落在余牧身上，没挪开。她想起了刚刚哭啼啼的余牧，那小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
    其实还想再抱抱她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姐姐，我困了。想睡了。余牧起身，揉了揉眼睛。
    好。
    *
    夜深了，一片寂静。皎月挂上枝头，只有夜风轻轻摩挲着树叶，偶尔发出沙沙声响。
    余牧没睡，在床上辗转了好久，最终还是起身，开了小台灯。
    她拿出真题，把白天没搞懂的那道题好好琢磨了一下，不知不觉又开始学习起来。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落下的课业太多，想要保持平均水平，就得比别人更努力。
    当初有多浪，现在就有多苦。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最终余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手机疯狂震动，是闹钟响了。
    余牧伸个懒腰，依旧困到爆炸。觉得肚子有点异样，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接着睡。
    结果没过多久，手机又震动了。
    余牧不耐烦，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来电显示三个大字：
    黄婷婷。
    妈的，狗婷婷，能不能消停一下！余牧摁了挂断，调了静音继续睡。
    不到一分钟时间，门铃响了，叮咚叮咚。余牧倏忽间睁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忙穿起拖鞋去开门，结果门一开，果然看到狗婷婷那张带笑的脸。
    余牧：？？？你是不是有病？
    早上好呀牧宝贝~起了吗？？黄婷婷脸上带笑，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短款T恤，配上牛仔裤，别说，自从把头发染回来之后，审美怎么突然在线？
    余牧眯着眼睛，肚子还隐隐作痛，表情痛苦，周末你不睡懒觉的吗？
    昨天不是在群里呼唤你了吗？说今天去游乐园，我以为你早就起了呢。
    余牧一想，确实有这事，当时她正和余建军吵架呢，胡乱回了几个表情包敷衍了一下。
    我不想去，我不舒服。余牧揉揉眉心，瞌睡完全没醒。
    黄婷婷诧异，一只手抚上余牧额头，开始给她手量温度，你不会发烧了吧！我带你去看看！
    余牧后退一步，主动和黄婷婷拉开距离，心想你别碰我就是最好的良药。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发现是左千寻，手上还提着塑料袋子，估计是刚逛完早间集市回来。
    姐姐早上好~我来找小牧，我们要去游乐园玩~黄婷婷叫姐姐的时候，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左千寻从电梯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以为是余牧的其他同学，结果看到是黄婷婷，愣了一下，因为她发现黄婷婷换发色了，别说，黑色的头发还挺乖，点头笑了笑，早上好，这么早就去？不如吃个早饭？
    黄婷婷心想还有这好事？
    好啊好啊~~谢谢姐姐。
    余牧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结果黄婷婷已经主动换上了拖鞋进来，还问左千寻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帮忙，你先和小牧玩，茶几上有水果，别客气。
    好的呢~
    左千寻的担忧消散了，还以为昨天余牧和黄婷婷出去闹矛盾了哭鼻子呢，看来没事。
    余牧拉着黄婷婷，把她带到卧室里，警告她：要是等会儿她问你昨天是不是和我一起的，你要说是，知道不？
    黄婷婷笑嘻嘻，咋滴，昨天水我和王然，原来是你出去约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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