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虞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血气缭绕其中,仿佛就要推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嘎吱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沉重的推门声,阴气翻涌得越发厉害。谢无虞看着那扇鬼门摇摇欲开,抬手一扬,甩出了一把金光灿灿的黄符,又将那扇欲开的大门给挡了回去。
那个道士也同样沉着,见状非但没有着急,反倒是抓住了谢无虞无暇顾及他的这个机会,长幡一卷
就在长幡触碰到谢无虞的那一刻,一旁的兰鹤望就已然察觉,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谢无虞拉了过去。
然而他在阴气的包裹中,肢体被冻得僵硬,连带着动作也慢了一拍,以至于最后,他和谢无虞都被那面长幡牵扯着,拉入其中。
无虞,鹤望仍在那边牵制着阴鬼盅的元道子抬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地唤道。
谢无虞却是已经听不到他这声呼唤了。
四周尽是污浊的黑雾。偶尔闪过一只满身冤孽的恶鬼,浑浑噩噩地朝着带着鲜活人味的谢无虞扑来。
谢无虞一边用桃木剑将那只恶鬼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兰鹤望的安危。
他的兰朋友和他不一样,身上的护身符也因为先前吸引阴气的缘故都用掉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兰鹤望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阴气吸引器,还是特别容易被恶鬼盯上的那种。
得尽快找到他。
谢无虞沉下心神,在一片黑暗中继续往里走去。
越往里面走,谢无虞内心震动越大。眼前开始出现一座座漆黑的石山,上面挂满了肠穿肚烂的虚弱鬼魂。一阵阵细碎的呻.吟从四面八方传来,谢无虞在警惕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眼前隐约出现了一条昏黄泥泞的小路。谢无虞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便坚定地走了上去。
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脚下的小路一直往前延伸而去,一直来到了一座漆黑的宫殿前。
滚烫的油锅沸腾着将投进去的鬼魂吞噬,谢无虞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随后又蹙着眉移开了目光。
谢判官来了。窃窃私语声传来,谢无虞抬起头,就见一旁有些像是鬼卒的青面鬼好奇地朝他张望过来,然后又低下头,恭敬地叫了一声谢判官。
过分奇怪的场面,谢无虞没有贸然说话。
对面的鬼卒仿佛也习惯了似的,向他问好了一声之后,就退下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谢无虞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和兰鹤望现在应该是被卷进了长幡里面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幡里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甚至他还能感觉到这些场景里传来的奇异的熟悉感。
第105章
谢无虞心头震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头朝那座大殿看去。
漆黑的宫殿古朴而厚重,在一片鬼气森森之中竟显得十分庄重堂皇,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巍巍之气。宫殿门口也有鬼卒把守着,但谢无虞走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受到阻拦。
一路穿过庭院,谢无虞走进大殿之中,迎面看见的便是一个穿着繁复长袍的青年走来。
谢无虞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只因为这人转过头来之后,出现在谢无虞眼前的赫然就是那个道士的面孔!
但他似乎并不记得,或者说并不知道刚刚外面发生的事一样,看见谢无虞的身影之后,便含着笑意迎了上来:老谢,你回来了?
谢无虞看了他一眼,谨慎地没有回答。
那道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是这次追捕又出什么意外了吗?
谢无虞想了想,点点头。
那道士似乎也猜到了他这个回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还是因为殿下不在不然那些恶鬼,哪敢这么放肆。
不过,就快了,等殿下回归,你我就不必再受这些恶鬼的气了。
谢无虞闻言,眉头微动,殿下他
道士:嗯?
谢无虞:没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试着引导了一下话头,所幸眼前的这个青年虽然长成了道士的模样,却并没有对方后面的记忆,对他这个谢判官也毫不设防,很快就被谢无虞打听到了许多东西出来。
原来,道士名为范浗,和他一样是在所谓的十一殿阎王,镇天王手下做判官的,从前也是学道出身,来到十一殿之后,更是从镇天王那里学到了不少道家绝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能施展出这么多的道家内部的法诀。
谢无虞默默地听着,隐约明白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应该是过去的投影。他和范浗都是这十一殿里的判官,冥冥之中灵魂自然也都带着所谓的十一殿的气息,所以他之前遇到的柳仙才会说那个道士身上的气息和他是一样的事实上,它应该是感觉到了那一点儿灵魂中所携带的气味。
想到这里,谢无虞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之前听柳仙它们说那道士的气息和自己一样的时候,还担心那些事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想想,对方这么时不时地留下一丝和他同源的气息,大概是想和他对一下暗号。
至于是为什么,谢无虞直觉是和那个镇天王有关。
但他没有继续贸然问下去。对方虽然只是个投影,但难保范浗没有留下后手,谢无虞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捋了一遍之后,就打算继续去找一下兰鹤望。
他们的命格如今是相连着的,冥冥之中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兰鹤望现在应该还在长幡之中,状态比起被卷进来前嗯?还好上了不少?
谢无虞:?
发生了什么事?
谢无虞有点疑惑,但感觉到兰鹤望没事,他还是松了口气,转身就想离开。
谢判官。但他才转过身,范浗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我怎么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
他含笑着看向谢无虞:总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关心镇天王殿下一样。
谢无虞:
范浗朝他逼近了几步,笑吟吟道:应该是我感觉错了吧?谢判官可是十一殿里对殿下最忠诚的人。
谢无虞不语,范浗继续道:所以,谢判官一定不会忘了我们转世之前说的,一定会帮助殿下功德圆满的誓言的,对不对?
你也进来了。沉默了一秒,谢无虞笃定道。
范浗一笑,脸上漫上一片冤孽煞气,清秀温和的面孔顿时变得鬼气森森,宛如恶鬼修罗。
我只是还不甘心,它轻轻叹道,你怎么就忘了我们一起效忠殿下的日子呢?
谢无虞:当然是因为你们这个十一殿根本不正规好么。
范浗神色冷了下来。这面长幡不是别的,正是当年镇天王给它的判官幡,在这面幡里,它即是主宰,而谢无虞既然不愿想起来,那就只能永远留在它的幡里,替它镇守这里的鬼卒恶魂了。
难得的叙旧欲终于消弭,范浗耐心用尽,手中又出现一面小版的长幡,掐诀一挥
先前恭敬的鬼卒顿时变了脸色,随着翻卷的阴气,一齐朝着谢无虞涌来。
谢无虞的神经一直在警惕着,见状退了两步,掌心在桃木剑上一抹,灼目的金光冲天亮起。
围拢过来的阴气和鬼卒顿时被逼退了十几米,然而范浗本身道术的造诣就和谢无虞不相上下,这里更是它的主场,在它的控制之下,更多的阴气与鬼卒再次冲了上来。
谢无虞再强,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疲惫的时候,而阴气和鬼卒却不会。范浗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谢无虞手持桃木剑,一个又一个地杀退它的鬼卒,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焦急之色。
终于,谢无虞气力用尽,动作慢了一拍。一个鬼卒看准了时机,裹挟着阴气,长矛就在谢无虞的左臂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泛着黑气的血痕。
阴寒的气息顺着伤口不断往皮肉骨髓里钻去,谢无虞的左臂瞬发麻僵硬,皮肤泛起一层被冻伤后的樱红色。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的力气迟早会被那些鬼卒完全消耗掉,到时候
谢无虞眉眼一沉,索性不再管那些围攻过来的鬼卒,而是将桃木剑直接横在身前,掐动法诀,朝着范浗刺去。
他的防御刚一卸去,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谢无虞强忍着那股冰寒的气息,脚步丝毫不慢地冲过去。
放弃吧,背弃了殿下的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范浗叹息般地说道。
谢无虞没理它。
范浗也不再多言,执起手中的长幡,打算给谢无虞最后一击。
然而
身边的阴气极具减少,反倒是属于道家按到罡正金光忽然在身后爆发。范浗愣了一瞬,然后便想起,先前跟着谢无虞一起被卷进来的,似乎还有一个人!
但他先前明明了解过,这个名叫兰鹤望的男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寻常的话,那便是他的八字奇阴,命格如鬼,要不是借了谢无虞的命格蒙蔽天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投胎路上了。
这样的普通人,即使本身有一点道术的底子,也不应该在他的鬼幡之中存活到这个时候,甚至还能制造出这么庞大的变故来。
除非
范浗转过身,就见兰鹤望手里拿着一方法印,一步一步地从外走来。
源源不断的阴气被卷入他的身体,又汇入到法印之中,随后经由法印最上方镌刻的那尾游鱼,化作金光蔓延开来。
谢无虞不过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法印。是当初他用那个女鬼送给他的玉石镌刻成的法印是了,那方法印里面蕴含着一丝龙气,能将阴气转化为最罡正不过的浩然正气。
但相对的,这个法印也只有兰鹤望能用,并且谢无虞注意到兰鹤望几乎和霜雪一样惨白的面孔,却说不出让他停止将阴气转入体内的话。
兰鹤望也并不会停下。
比起阴气入体时刀刮般的寒意,谢无虞的那一身伤看着更让他恐惧。
如果他再来迟几分钟
兰鹤望一想到那个可能,容色就变得更加冰寒。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范浗,手中法印上的游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丝丝缕缕的金色和兰鹤望身上的阴气纠缠在一处,随后不断地将它们蚕食、同化。
皮肤承受不住地出现皲裂,鲜血刚从伤口中渗出来,就被极度阴寒的阴气冻住。兰鹤望现在看起来,哪里还有一丝兰氏集团掌权人的矜贵?凌乱的发丝黏在额头上,苍白的肤色带着诡异的血痕。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夜,却又藏着璀璨的星子,看得人不敢逼视。
谢无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契地顺着他撕裂出来的破绽,反手将桃木剑甩了出去。
金光灿灿,桃木剑一路所过,阴气鬼卒骤然破碎。
到了这个时候,范浗脸上的轻松之色终于消失,他看着两面夹击过来的谢无虞与兰鹤望二人,心下一狠,便将手中的鬼幡折断,放出了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轰隆隆仿佛钟声沉重响起,又像高山忽然倾颓,一道沉闷的巨响之后,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就出现在谢无虞和兰鹤望眼前。
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范浗猛地呕出了一口黑血,整个魂体飞速地萎靡了下去。
殿下去吧!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语,那个身影在空中凝滞了一瞬,便朝着谢无虞和兰鹤望缓缓压去。
它身上的鬼气和阴气比之先前的鬼卒不知道浓郁了多少倍,兰鹤望的身体骤然承受到这股庞大的阴气,顿时又有无数细碎伤口出现在他的皮肤上。
但与之相对的,兰鹤望手中的法印也跟着金光大盛,两相抗衡之下,竟是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但那边范浗几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谢无虞却因为兰鹤望的到来而保存着一击之力。
不能再等下去了。眼看着兰鹤望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谢无虞的心情却是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缓缓起身去将桃木剑拿回手中,却不再将剑刃对准自己的掌心,而是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剑。
本该迟钝的木剑此时却是轻易地刺破了外衣和皮肤,裂帛声响起,谢无虞勾唇一笑,狼狈的面容因为这个笑而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第106章
鲜血将褐色的桃木剑染上一抹妖异的红。谢无虞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然而眼睛却是亮的。
他抬手在桃木剑刃上一抹,心头血均匀地覆盖在剑刃上,本来有些暗淡的金光又重新明亮起来,甚至比之一开始都更为夺目。
范浗见状,瞳孔一缩,抬起手想要阻止谢无虞的动作然而,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谢无虞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沾着罡正灼烈的心头血的桃木剑直接破开眼前虚妄,直刺入到那镇天王身躯之中!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起,像是痛呼,又像是愤怒。
勉强维持的平衡被打破,翻卷的阴气几乎要将谢无虞包裹。然而,兰鹤望仍守候在一旁,手中法印光芒明灭,是阴气在与金光在转化交融。
呼啸而来的手臂带着森森的鬼气,镇天王身上带着一般鬼卒所没有的煊赫威仪,但谢无虞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十一殿阎王,此刻似乎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最起码它好像并没有比范浗强上太多,甚至于因为它更依赖于阴气,所以受到那方法印牵制更狠。
但,好像也不奇怪。听范浗前面的话,镇天王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苏醒的,现在的这个镇天王,更像是被强行召唤而来的傀儡没有太多的自我思考的能力,心神都被鬼幡中的冤孽血气占据着,只会本能地对谢无虞和兰鹤望进行攻击。
这样的鬼物,无疑比一个完整的镇天王更好对付。
也是因为范浗没有预料到兰鹤望的这个变数。说实在的,谢无虞其实也没料到。
那方法印之前兰鹤望也曾用过,但大致也就是将他本身所携带的阴气转换为护身金光,倒是没想到兰鹤望在现在的情况之下,学会了直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转换器,再将外界的阴气转化为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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