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抬头看他:“十三年你待我如子,为长为亲,按理应由你为我加冠。我以礼相待,没有错。”
傅元青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缝制缁布冠为他戴上。
缁布冠不过是黑布所做,很是朴素,可赵煦戴上了后在傅元青看来颇有别样的风度。
他为赵煦带完冠,跪在了赵煦面前。
两个人相看,又笑了起来。
赵煦搂着他,亲吻他:“刚才那一跪,还了你十三年父子情深。从往后起,我成人为君,阿父需以夫君之礼待我。”
“明明红烛囍被都睡了两次……”傅元青被他吻得情动,轻斥道:“还叫我阿父。”
赵煦笑了,低声唤他:“兰芝。”
“嗯……”
“兰芝。”赵煦搂着他在怀,“我爱你。”
“我亦如是。”傅元青应他,“承景。”
*
养心殿内一夜荒唐,倒比之前更热烈了几分。
寅时赵煦起身,便惊动了素来浅眠的傅元青,他迷糊的睁开眼,便瞧见赵煦穿好了衮龙服,手里拿着圣旨坐到床边。
“兰芝,醒醒。”
听到这里,傅元青已经清醒,坐起来看他。
赵煦笑了笑道:“昨夜杨凌雪最后那段话我听见了。”
“他素来口无遮拦,你不用在意。”
“不……其实自前些日子我便有这样的想法。”赵煦说,“我赵家一脉骨子里都疯颠偏执,我也逃不开。你是我心中最亲爱之人,我便要把你抓在手中,不肯放手。一直以来,我处心积虑所作所为,都为是为了拥有你。如今我拥有了你,也拥有了你的心。我的祖父与父亲,他们一个折断你的双翼,一个为你戴上沉重的镣铐,我呢?难道要把你关在这名曰紫禁的孤城中一辈子吗?夜晚每每醒来,总质问自己,与我父亲,与我祖父又有何不同?”
“承景……”
赵煦笑看他:“杨凌雪说的没错,你若在内监,就永远是内臣,是宫里人,是我的影子,是被唾骂的奴仆。我不忍心,我不愿意让我所爱之人承受这样漫长的折磨。”
“我不在乎。我已许诺你至死不渝。”
“兰芝,我心如刀绞,可一想到你能意气风发,实现年轻时的夙愿,便觉得值得。乘着我这会儿还有一丝理智,还没有癫狂到非要把你与我血肉相融。我要做的事,为你好,必须要做。”
赵煦站起来,打开了那卷圣旨:“傅元青,接旨。”
傅元青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下地垂首跪拜。
“内侍傅元青自担顾命重任以来,恪尽职守、德才兼备,遂令其效仿先贤,驭海务航船,替大端出使东洋,扬我大端国威,使诸夷臣服而朝。钦此。”赵煦蹲下,将圣旨递给他,道,“我已命船队在宁波港整备停顿,只待你抵达便可出发。”
他含泪笑了笑:“兰芝,替我观沧海。我在京城,在皇宫,在养心殿里,等你回来。”
第72章 观沧海[正文完结]
傅元青离京之前,去寻了一趟百里时。
届时百里时也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见他来了也不诧异,道:“正好,刚烧了热水泡了茶。是新茶。”
他大约是要取笑傅元青,特地说了新茶二字,傅元青入内,到处是中药材,没地方落脚,站着便喝了那碗茶。今年的新茶确实不错,清澈回甘,茶影飘浮,很惹人回味。
“掌印来做什么?”
“有一事想问你。”傅元青道。
“请讲。”
“《大荒玉经》真的存在吗?”傅元青问。
百里时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看他:“怎么问这个?”
“半安走前,方泾问过。”
“我说了他经脉寸断,修不了此经。”
“只是如此吗?一个据说可过命的双修之术,说修就修,说停便停,又要取什么心头血来滋养……什么是天人合一,什么叫共享天寿?迄今也未有迹象。”傅元青摇摇头,“一切都是神医您说了算,虽然解释得通,但也未免太过牵强。”
“不是我说了算,有书简为证。”
“你说的是这卷玉简?还是这一卷竹简?”傅元青从怀中取出两卷经文放在了桌上,“所谓大荒乃是何时?所谓巍山又是何山?”
百里时笑了:“既然掌印笃定我造假,为何要来问询?”
“……因为书简确实是古物。而我确实活了下来。”
百里时仔细收拾药材,将它们分门别类放好,又贴上封条,过了一会儿道:“当时陛下千里寻我,告诉我掌印患疾,我身为医者不可能袖手旁观。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救死扶伤天经地义。”
百里时抬头一笑:“至于掌印种种质疑,您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傅元青将两卷心经放在了案几上,叉手掖袖,行礼:“多谢神医,救我命,亦救我心。”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去。
外面阳光正好,秋日已来临。
树叶开始金黄,瓜果熟时飘香。
他以为要死在夏末,却在秋日迎来了生机勃勃。
出发往宁波港的马队往出行了十里,在远望厅中,众人备下送别宴席等他。
有曾经的好友浦颖、杨凌雪、顾淑望。
有身边的同伴方泾、德宝。
亦有如今的同僚,庚昏晓、苏余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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