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母早有准备，话毕已经是有两个下人抬了张大镜子面对他。
    镜子里照出一个顷长消瘦的人，脸色苍白如纸。
    杜若仙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他仔仔细细护理好被弄乱的头发，我怎么了我？
    衣服头发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任何不妥。
    杜母气得捂住胸口，你鬼迷心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庄子里养了一只鬼！还问我你什么样？你都要被他害死了！
    杜若仙冷冷瞧了张川穹一眼，他就知道是这个贱人告的秘，自己不敢吃官司就怂恿他母亲来管他！
    杜若仙指着张川穹：是不是他说的？母亲不知道这个人和我有仇，他是故意让我不好过的，您别被他骗了！
    杜母冷哼一声，不再听杜若仙狡辩，直接带着人冲进供堂。
    杜若仙急得满头大汗：别去！不能去，你们敢！
    杜母已经气冲冲的冲了进去，一进去就尖叫道：杜若仙！你干了什么好事！你供着什么妖物？！
    供堂里香火旺盛，甚至做了精美的神龛，无论的祭坛的供奉还是摆设无一不是精心设计，但神龛牌位上写的不是什么列祖列宗，而是写了南星的名字。
    不仅是
    杜母吓到了，连跟来的下人和天师也被这阵仗下了一跳。
    杜家的大少爷在半山腰买了个华贵的大宅子，样样都精心摆设，就是为了供养一只恶鬼！
    不知被这恶鬼如何迷了心窍，上等的风水香火供奉，神龛、鲜花样样齐全，香火时刻不间断。
    供奉神明一般的法子去供奉一只恶鬼！
    荒谬！
    杜家的运势早晚要被他败光！
    杜母扯着一位天师挡在身前，惊慌喊道：快、快把这些东西都砸了！她喊着让人把南星的香火和神龛砸掉，又呼天抢地的哭，大神啊大仙啊，求求您别缠着我们家阿若了，他自小身体不好，天师说他没多少活头了，您就行行好，让他安生点吧！
    屋子里突然一窝哄来了一帮子人，南星连忙从摇摇椅上爬起来躲在一旁。
    他在这里好好的，突然有人进来把他的香火砸了。
    供食物全部滚落在地上。
    天师们拿着法器对准他，南星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天师联手抓捕，来了好几个厉害的天师。
    供奉的香火烟灰被泼洒打砸，尘埃缓慢地浮动，他沿着吵闹的声源看过去，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张川穹。
    上回是把他卖给了杜若仙，这回是来杀他？
    叫了这么多人来。
    杜若仙挣脱了下人的挟扶，慌忙挡在南星面前，扯着脖子喊道：谁敢！滚！不准过来！
    杜若仙又回过头对南星好好说：你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但他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杜家来的家丁和杜母也被吓到了，知道杜若仙养的这一只鬼就在这里。
    他们看不见，但是知道杜若仙在对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当着他们的面。
    跟疯了似的。
    杜母躲在一名天师身后发着抖指挥：快把那东西抓住，也把阿若抓过来！
    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杜若仙已经是环着南星和所有人针锋相对，这下杜家的家丁更不敢了，大少爷怀里还给那恶鬼抱上了，谁敢去碰？只能求天师了。
    张川穹往前走了两步，几名天师也是各就各位把南星和杜若仙围在中心。
    张川穹死死的盯着南星，沉声道：南星！还不快过来！
    这时，一名天
    师趁机上前想把杜若仙拉扒过来，南星凶狠的给了他一爪子，把那天师的脸都挠花了。
    不多时，他的脸上就出现了黑黑的几道爪印，好几名围观的家丁吓得浑身发软。
    很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要养一只凶狠可怕的恶鬼。
    还跟宝贝似的。
    一般道行的天师看不见鬼，只能听见凶狠骇人的鬼呼声，几乎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张川穹的眼睛能够清晰的看见、听见，他看见南星挡在杜若仙的面前。
    一如此前南星挡在他的面前，为他勇猛杀敌之时一样。
    但是此时是为了杜若仙，面对着他。
    好啊，这才多久，真的是易主了啊！
    张川穹的心冷了下来，他手中的铃铛一响，南星耳垂挂着的铃铛便响了起来。
    那声音直击他的灵台，这种声音对小鬼来说刺耳至极，他眼前一阵发黑，张川穹的链子一勾就把他勾了过来，两名天师立刻挟住杜若仙。
    他可是知道南星所有的弱点。
    杜若仙狠狠盯着张川穹：张川穹！你敢！他是我的，你敢动他我要你死！
    张川穹对于杜若仙的威胁连眉头都没皱，他心想我可是为了你，你别不识好歹。
    杜若仙已经被杜家的家丁夹着往回走，他只能对杜母说：母亲你别信这个下邪魔天师的话，他和我有仇，你不信你问天歌，张川穹是歪门邪道出身，天歌是正统的天师，我们杜家和曲家这么多来往，他认识南星的，他也知道南星在我身边是带来福气，你别听这种邪魔哄骗了啊！
    杜母稍微有些犹豫，张川穹好生说：杜夫人，我家的地址你是知道，有什么疑虑您来找我便是，您要是觉得我把这恶鬼带走不妥，便让他住在杜家？
    杜母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忙说：带走，你快带走！
    而后杜若仙怎么辩解、解释、叫唤都是没用，但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条，杜母愿意听听曲天歌的说法。
    于是带着杜若仙驱车去了曲家。
    曲天歌看见杜若仙时也下了一跳，杜若仙脸色白得可怕，好像是不久于人世般的气色。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件事！
    杜若仙被采补了！
    不用说，肯定是南星采补的，而且杜若
    仙恐怕是神魂颠倒乐意至极。
    张川穹那种半路子的天师多半是只会专攻驱鬼一门，不会懂很多门道，但是他是正统教育下出来的天师，是曲家少有的天才，一看杜若仙如今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
    曲天歌很给杜若仙面子，带着他去没人的地方才问：你怎么回事？南星在采补你，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也不确定是南星为了采补而采补还是别的，因为杜若仙眼见的是很喜欢南星，喜欢得有些疯魔。
    杜若仙毫不在意，甚至苍白的笑笑：那又怎样？我死了也能变成鬼，到时候我和南星就住在那半山腰的宅子里，多好啊，到那时还有些事要麻烦你了。
    曲天歌惊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原来杜若仙是知道的，甚至连死后也想好了。
    可是南星真的喜欢杜若仙吗？
    不见得吧。
    曲天歌说：你别傻了，你以为人死了就能变成鬼？世上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说不定你什么也不记得、早早投胎了，人死了其实真的是什么也没了！
    杜若仙很是自信的说：我肯定能变成鬼、能记得一切，我确信。
    曲天歌摇头叹道：退一步说，假如你能变成鬼又如何？你是新死的鬼，力量薄弱，而南星是很强的大鬼，你和他在一起，需要他一直保护你吗？
    杜若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样的事。
    曲天歌又说：你死了以后，谁给他烧供奉？谁点供香？他加了把劲，说，又是谁，供他采阳？
    杜若仙眼眸睁大，听见曲天歌又说了一句话，他要你的阳气终究来说只是在填饱肚子，当你变成了鬼，他总得找另外一个人要食物，那个人也许比你寿命更长，阳气更多，能供他好长一段时间，你确定他还需要你吗？
    杜若仙踉跄地退后两步，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他其实早就知道的。
    他只是南星的食物而已，如果他死了，连变成食物的价值都没有了。
    ............
    张川穹带着南星回家。
    到了家就把链子解开了，张川穹手底下一众小鬼和南星都是老熟人，纷纷过来好奇过问你去哪了呀？好长时间没见你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惨那个谁谁谁被吃掉了
    你要帮忙报仇呀。
    比起木然，他们还是更喜欢南星的，南星虽然是凶，但是不恶，偶尔是会帮他们出头。
    张川穹听着小鬼吵吵嚷嚷，心烦意燥：都滚出去！
    小鬼们纷纷作了鬼脸跑了出去，张川穹怕南星也误了意思跟着出去，又加了一句：南星，你不用出去。
    南星也像往常一样，听了命令就等着。
    他如今不知是吸多了阳气还是如何，脑子比以前清晰了不少，很多事都记了起来。
    记得在张川穹身边的得失，也记得张川穹冷着脸不问缘由的打骂。
    更是记得张川穹是亲手把自己卖给了杜若仙。
    好像是有一个声音、好像是什么诺言，他非得保护这张川穹不可，可现在这个声音和诺言慢慢失去了些效力。
    也许是他做得够多了，诺言的威力慢慢松懈。
    他似乎并没有那么绝对的要保护张川穹一生一世。
    而且，张川穹并不是需要他心甘情愿的保护，而是在理所当然的驱使。
    是啊，他是天师，而自己是恶鬼。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要供香？
    张川穹可是能操纵小鬼的天师，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话是命令，不需要小鬼回应也能做主。
    他不需要南星的同意和点头，只是象征性问问。
    他知道南星很喜欢这个的。
    他很快就点燃了供香。
    这是他买的上好的一种供香。
    以往，南星得到了这一炷供香，能开心好久。
    这种供香往往需要他得了大功劳，张川穹才赏他一炷。
    但是现在，这种供香他得到得太多了。
    杜若仙一整天时时刻刻都为他点了香，每次都是九炷上香。
    而张川穹现在点的这种供香会在晚上点燃，他能不间断的享用一整夜，到了香快燃完了时，杜若仙会起夜再给他点上。
    天师和普通人上的香有什么不同吗？
    南星凑近嗅了嗅。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只是一炷。
    好少。
    张川穹见南星很是认真的凑近、享用着供香，他心情稍微好了点儿，带着些笑意说：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正巧去集市买了好几只大肥鸡。
    南星蹲在旁边，看着香一点一点的燃
    烧成灰，待张川穹端上鸡肉时，香早就烧完了，堂屋里只余一点点供香的尾气。
    张川穹特意拿了两个碗，十分大方的装了个大鸡腿给南星。
    木然一点也不靠谱，敷衍了事不说南星是过得怎么样、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鬼混，不过小鬼怎么养他最清楚，杜若仙还能怎么养？
    肯定没有他养得好。
    而且杜若仙是世家少爷，肯定是不会做饭，南星应该很久没吃过他做的饭了。
    这一次他并不想严厉的罚南星，而是希望南星自己、自愿很想要在他身边。
    就好像当初说的一样，欢欢喜喜地、心甘情愿的在他身边，说是要一辈子保护他。
    张川穹不怎么善言辞，只是把鸡腿推到南星面前，是给他吃的意思。
    他带了点儿笑意，他知道南星很喜欢吃东西，每每吃了供食都是快乐地跟着他，说些细细碎碎不要脸的吹捧，他去洗碗时南星也是像只小狗般的跟来跟去。
    张川穹吃了两口，见南星坐在他对面，却并没有吃，他以为是自己不说，南星是不敢吃。
    他知道的，南星一直是规规矩矩听他的话，乖得不行。
    他便是好生与南星说：那是给你的，你可以吃了，南星。
    南星垂眸看了眼前油腻的鸡腿，没有一点胃口，但是张川穹是在等着他吃，他只能好好的告诉：天师老爷，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第24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24（两章合一）
    张川穹的手一松, 手中的筷子滑过瓷碗、叮铃地碰上了桌子，又滚到了地上。
    张川穹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重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南星说：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张川穹睁大眼眸, 用力的看着他, 你管我叫天师老爷？他顿了顿, 愣了好一会儿，好似才回过神来般突然大声喝道，这是什么称呼！我是不是很久没管教你了！
    张川穹冲进房里拿出一条打鬼的鞭子，然后冲着南星喝道：你行啊南星！跟着杜少爷吃香的喝辣的的, 不认我了是吗？
    他说着拿着鞭子在桌子上重重打了一下, 门外的小鬼吓得都跑远了, 以为是南星在受罚, 主人发怒会殃及池鱼。
    可是南星连眼睛也没眨。
    张川穹知道, 南星平日里, 那么爱哭, 他拿着鞭子出来的话, 南星一定会吓得快哭了。
    这时候他就能顺着哄哄说些软话。
    可是现在，南星一点也没有要哭的意思，好像是他的鞭子真的打过去，他也是能眼睛一眨不眨的受着。
    南星就那么坐在桌子前看着他。
    张川穹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 只觉得心底莫名产生一种恐慌。
    南星的眼神淡淡的，并不是求饶，也不是怨恨，更不是像以前一样看见吃的眼睛发光、看见要受罚了便委屈的撒娇。
    好像少了什么，少了很多东西。
    他现在才发现，南星回来以后, 一直在看他。
    看得他下意识躲避这样的眼神，那眼神清晰明净，能把他看透了似的。
    好像在细数他做过的许多许多事。
    张川穹愤怒、生气，却是满满的虚心，强撑着面子般的问：你看着我做什么，这么没大没小！你以为我不能治你吗！你可别忘了，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你敢反噬敢叛主，我要你好看！
    南星轻声问他：你要我死吗？
    张川穹的心重重的一抽，连忙说：你在想什么？.........对！你知道你的性命是掌握在我手中的吧？
    南星说：我知道，我也不会反噬你，也不会背叛你，如果你需要我也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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