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宁急切地说:“和离之后我自有去处,隐姓埋名过日子也好出家为尼也罢,绝不会影响你。只要能和离就行,我什么都不求。”就差指天发誓,像是生怕乐则柔反悔不同意。
乐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只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都能一床锦被遮盖过去,不伤“两姓之好”。何况她自己也知道从小到大极不会做人,没有谁愿意给她撑腰,和离简直天方夜谭。
于是她第一次在乐则柔面前有了怯意,“你真会帮我和离吗?”
乐则柔安抚她坐下,温声说:“必然让姐姐心想事成。”
……
夕阳渐斜,点染太湖石与秋风同色,芙蓉花瓣开合,像是谁的心事与眉梢。
赵粉抱着账本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乐则柔躺在摇椅上对着晚霞发呆。
她瞧一眼东墙五斗柜上的自鸣钟,五小姐都走了一个时辰了,七姑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出神。
“七姑,念安堂账本到了。”她轻声提醒,“高先生已经在前院花厅等您。”
乐则柔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伸手接过账本翻看,忽然没头没脑问她,“你说,我是不是命太好了?”
她眼底浮动流云金波,声气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随口发问。
赵粉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话怎么答,说不好,太不像话。
可七姑亲缘浅薄,刀口舔血,现在又落下来伤病,哪儿来命好?
赵粉支支吾吾编不上来。
好在乐则柔也没想让她回答。
常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她所不喜的名利争斗,是旁人的向往的自由与求不得。那么多人困于枷锁,与其自感自伤,不如将心气和精力做些有用的事——远的不说,现在遍地难民得不到安置,念安堂也是入不敷出。
乐则柔合上账本,敲敲摇椅扶手,起身先行,“走吧。”
赵粉小心觑她脸色,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比之前精神许多。
乐则柔进来时高隐正在喝茶,见她步伐轻盈意气风发,只当她家主上任春风得意,起身贺了几句大展宏图的场面话。
乐则柔抬手制止了他的废话。
都不是第一天认识,清楚彼此是什么人物,毕竟她被拘禁的时候高隐差点儿拎着包袱跑路,是被护卫从大门口抓回来的。
她将手一让,两人宾主落座后开门见山,“高先生是有大才的人,您当初去六皇子身边,究竟想要什么?”
高隐哑然失笑,浑浊的眼写满无奈和疲惫,“风烛残年,想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都是异想天开,现在老朽只求七姑庇护。”
乐则柔也笑了,“高先生不说,我未必猜不出来。”
“夫天下治乱根本,唯田土而已矣。今百姓依于豪强,世家享国过半,圣命出京不及州府钧令,庶人知宰相而不知君命,社稷危矣……”
《田土论》琅琅诵来,乐则柔满意地看高隐神情越发僵硬,笑说:“这篇策论写得慷慨激烈入木三分,我幼年起便时时拜读,想必您感触更深。”
自然是感触更深。
高隐望向窗外一晴如洗的秋空,咬着牙笑。
乐则柔在揭人伤疤——
二十五年前,天空明净湛蓝一如今日,清贫的才子背着书篓,牵着爱人的手来到京城。
珠玑罗绮物阜繁华,他不过是个只会念书的愣头青,却心高气傲踌躇满志,以为自己修习的屠龙术将有用武之地,要在大宁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家向其示好,他虚与委蛇来者不拒,谁都以为他将平步青云,成为大宁开国两百年最惊艳的传奇。
直到会试当日,一篇策论剑指世家酣畅淋漓。
《田土论》锋芒毕露鞭辟入里,高宗皇帝读罢拊掌大笑,连道三个好字,御笔钦点了会元,向左右赞道:“此子乃囊中锥也,国之栋梁,朕之股肱。”
满朝文武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那时候才子太过年轻,尚且捋不清局势与人心,以为入了帝王眼便高枕无忧可一展宏图,殊不知皇帝也被世家掣肘。
百年世家根深叶茂,断绝一个年轻人的前程实在容易。所谓因为龙阳之好,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才华碰不过权势。
幸而他还算聪明,存几分清醒及时抽身,纵使满腔愤懑依然离开京城,否则活不过殿试那日。
……
秋空仍明净如旧日光影,而才子两鬓斑斑,成了衰老病夫,当初震动朝野的《田土论》也早就封入尘埃里。
物是人非,但总有人到死心如铁。
“几十年来,您人在草野,心在朝堂,当年志向恐怕一刻不曾忘记。只是您想铲灭世家,必须靠皇帝才行,您就此投奔了正康帝。”
无论二人之间恩怨如何,乐则柔始终佩服高隐的心智,她扪心自问,倘若易地而处,她不一定能做到九死未悔孜孜以求。
她不无惋惜道:“但您没想到他太不聪明,为了皇位允许各地官员自行招兵揽将,您所有谋划尽皆付诸东流。”
高隐支持正康帝登基是真,但他是想通过影响皇帝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削世家兴皇权。否则凭他的才智,当初随便投靠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都比正康帝赢面大。
至于名利,乐则柔根本不信他会单纯为了名利趟浑水,高隐青年时能隐居苏州守着一间书画铺子,没道理年纪大了反而看重身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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