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明池点点头,“六年,不多。”
尚清走到两人身边,女警冲他微微示意,继续回病房陪张红梅。
游子鸣苦笑一下,“这种没有鬼的案子,比有鬼的案子更憋屈。”
却听尚清说道:“谁说这案子里没有鬼?”
他捏了一道指诀,旁边一个苍白到透明的影子出现。
游明池先是一惊,紧接着皱眉,“怎么回事?”有鬼就代表着有人死了,跟在那个人渣王山身边的鬼,能和他没有关系?
这依然是一个女鬼,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后脑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血顺着头发滴下来。
她身材娇小,身上的衣服很素朴,脚上没穿鞋。只是那眉目间的温驯和沉默,却和张红梅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很弱小的阴魂,她身上甚至连怨气都没有多少,连身形都没办法自己显露。
尚清收好符纸,“是你救了张红梅?”
女鬼默然着点点头,“我的力气太小了,只能把花瓶打偏。”
游明池忍不住问道:“你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为什么?”
女鬼低声道:“我是跟着王山的,我是他前妻。”
游明池靠了一声,“你是怎么死的?他打死的?”
女鬼愣了愣,点点头,那感觉就好像游明池问的不是她的死因,而是她中午吃没吃饭。
尚清拦住激动的游部长,问她,“详细说说?”
女鬼有些无措,“详细……?是说我的事吗?”她顿了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和王山是一个村子的,我爹妈没得早,我叔叔就做主让我嫁给了他。”
“我们那里的男人都这样。”女鬼有些茫然,“喝酒,打老婆,打牌。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有一次他喝醉了,抡起锄头砸碎了我后脑勺。我运气不好,没挺过来,死了。他跟别人说我是从炕上掉下来摔死的,又赔给我叔叔六万块钱,这事儿就没人提了。”
游明池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语气实在是太平静了。
女鬼继续说道:“后来,王山觉得在村里没什么出息,就出来打工。我一直跟着他。”
“我没什么本事,影响不了他什么。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再害了其他姑娘。他下手比别人狠。”
“其实,张红梅比我厉害多了,她挨打了知道跑,我那个时候,连想都没想过能跑。”她仰起脸看了看面前两个人,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露出她的脸,这姑娘年纪竟然格外小,看上去不到二十。
“刚开始,我想提醒张红梅的,但是没办法,她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她。老人讲的故事都说鬼会托梦,我不会。”她又慢慢低下头,像是蜗牛把自己缩回壳里一样,“我只会摇树,摇落了他们满头的杏花。”
她声音低低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什么本事,只能跟着他。”
尚清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张红梅的那句话:人应该认命。
其实张红梅才没有认命,她一直在抗争着、努力着,哪怕是最后一刻也在向尚清求救。正是因为她不认命,所以才一遍遍告诉自己要认命。
而这个女鬼才是真正的认命,她弱小着、卑微着,像草芥一样。即便被杀了都没有怨气,总觉得人都是这样过的。唯有的一丝执念,是“不能让他再害了其他姑娘”。
尚清拿出两枚符,问她,“你想报仇吗?”
女鬼愣了愣,“报仇?什么仇?”
尚清顿了下,“你想给张红梅报仇吗?王山打了她那么多次。”
女鬼想了想,点头,认真道:“张红梅很可怜。她和我不一样,她是城里的姑娘,不会挨打。”
尚清将那两枚符贴在她身上,浓烈的阴气让她魂体变得越来越凝实。他又拿出一枚悲喜符,“去吧,找到王山。把他所做的,通通还回去。”
女鬼有些忐忑地接过符纸,转瞬消失。
拘留所里。
王山不是第一次进来,自在的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他斜躺在床上,肚子上是自己抓出来的伤口,已经上了药。他总觉得当时那阵疼痛有古怪,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急病。
警察已经带他去过医院,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所以现在根本不理他的哼唧。
牢房里还有三个小年轻,是喝醉了之后打架斗殴进来的。听说他因为打老婆被抓了,看他都用斜眼。
年轻人脾气盛,总觉得弱者才会欺负更弱的人,打老婆的男人才是孬种。人家老婆嫁给你,难不成是为了挨打吗?
这个王山白长了一身肉,不成想这么不是东西。
王山哪能在乎这个,反正牢里又不让打架,他安心的很。到了晚上,还嬉皮笑脸的跟警察说道:“哎,这位警察小哥,给个盒饭呗,我中午没吃饭,饿坏了。”
警察忍着怒气给他扔了个盒饭进来,厉声道:“别嬉皮笑脸的,保持安静!”
王山呵呵点头,“您放心,我吃完了饭就睡觉,绝对安静。”
晚上十点多,拘留所里安静下来。
王山不敢和三个小年轻争,只能占了个角落睡觉,睡得呼噜声震天响。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肚皮上一阵瘙痒,像是有小虫子爬过去。按理说点异常不会吵醒他,然而他偏偏醒了。
睁开眼,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他看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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