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灰白的钢铁宫殿里,他一抹红、一抹黑,近乎刺目。
男人正襟危坐,双手搁置于股前。他本瘦削,但挺直脊梁,竟也显得威武非凡。迎上陈音希遥遥的目光,嬴子黎也不开口,只是抬手动了动衣袖,而后扶正头冠,拎起衣摆,慢吞吞地从木席上站了起来。
嬴子黎的姿态拿捏的极好,空荡荡的宫殿除却陈音希外没有别人,他仍然将这简单的起身动作,做的恨不得是出席大典般那样无可挑剔。
好做作一个男的啊,陈音希在心底腹诽。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至与陈音希视线齐平。嬴子黎再次看向她,突然一笑,眉眼弯弯,一扫刚刚的肃穆威严。
陈音希:“这是咸雍城?”
嬴子黎煞有介事:“你别说话。”
陈音希:“你干嘛?”
“让我好生瞧瞧,”他两只手抄进宽大袖子里,一本正经道,“得罪了君元明捡回来这么一把剑,究竟值不值得。”
“……”
所以这是咸雍城。
陈音希才没心情和嬴子黎一唱一和,搁这儿搭台子唱戏呢。
她环视四周,又把这座钢铁宫殿看了一遍:“这是你的行宫吧,够奢侈的。”
甚至比蓬莱孔家还要夸张——孔府是个标准的九进三路庭院,大归大,但孔家人也多。
尽管孔乐康人称剑仙,又是城主,可五山六城的修行人,仍然是把孔家视为世家。
再怎么有势力有积蕴的世家,也不会给自己修个宫殿。
而嬴子黎和她见面的地方,还只是个大殿呢。既然有大殿,偏殿、寝宫肯定也不少,搞不好还有个什么三宫六院什么的……那就和陈音希没什么关系了。
陈音希立刻搞明白了咸雍城的情况:嬴子黎,怕不是个土皇帝。
“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看了一圈,陈音希的视线落回嬴子黎身上,又问:“怎么一眨眼就到你的地盘了,蓬莱离咸雍不近吧。”
嬴子黎莞尔:“乘我马车,走了一十三天。”
陈音希一点印象都没有。
走了将近半个月,那便是快到新年了。
“君元明就一句话都没说?”
“蓬莱一片混乱,打你的录像又传的沸沸扬扬,自顾不暇耳。”
“你要做什么?我不信你救我是为了做慈善。”
“这个不急。”
嬴子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姿态闲适地走到陈音希面前。
要不是二人身处正殿,钢铁制造的行宫有种天然的压抑感,他倒是像来找她闲聊说话的。
“说我如何用你之前,”嬴子黎说话抑扬顿挫,让他每句话的语气都仿佛刻意修饰过,“先说说你的情况。”
“我的什么情况?”
“身体情况。”
嬴子黎再次抬眼。
“太微宗的戒尺,也不是什么利害神器,本意并非带来伤害,而是立下规矩、以作警示。最严重不过陆青云挨了那三下,虽则吐血,看着吓人,但实际上修养三天,也就基本恢复正常,”他正经说道,“君元明打你,本应是简简单单皮肉伤,可等我见到你——”
却已经是眼前跳满警示对话框,吐血不止了。
那就奇怪了,陈音希在之前可没受过内伤来着。
“有多严重?”她问。
“经脉断裂、灵力乱窜,伤及五脏六腑,更是险些将你那几斤鲜血吐的一干二净,”嬴子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笑出声来,“马车车座、车窗上可到处都是你的血,渗透进地板上,连擦也擦不干净。初入咸雍时,把城里世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我路上遭遇行刺。”
果然不该这么严重。
陈音希也觉得,真下这么重手,当众把陆青云和她打废了,还能对君元明有什么好处不成?
“那这是怎么回事?”
“商君说,你先中了灵毒,后强行催动灵力、跨入筑基境界,经脉本就脆弱不堪。别说是君元明打你,但凡有丁点灵力侵扰,都可能有震碎经脉的风险。”
行吧,看来这事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没办法啊,陈音希又不是什么天资非凡的大佬。要是强行催动灵力不存在风险,那修行人突破境界也不会那么困难。
谁叫君元明手贱来着。
“所以商君托我问问你。”
不等陈音希开口,嬴子黎自顾自说道:“眼下有两个选择,其一,我等竭力为你救治。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勉强助你伤口愈合,断了的经脉却是神仙下凡也无法重塑,今后只能做个普通人。”
“其二呢?”
“其二就是,反正你换腿换的这么果断。”
嬴子黎故意顿了顿:“不如就换个全身义体。”
陈音希:你够狠。
换腿是一回事,换全身义体则是另外一个概念了好吧!
“只留大脑、脊椎,作统率支配身体为用,”嬴子黎扶着衣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其余部分,全部更换成义体。这五山六城,普通人这么做的不少,却还没有一个修行人甘作先例。”
这里的普通人是和修行人对立的概念。
小说的世界观设定非常清楚:越是置换义体越多的人,距离修行就越远。增添任意部分合金零件,都会对修为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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