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音希二话不说,直接将右腿架到了方桌上。她假模假样地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抬手用茶杯往右腿上轻轻一碰。
陶瓷碰上合金义体,“铛铛”清澈两声响起。
“我就是义体人,”她开口,“合着祢家认为义体人都是只会抢平民逛窑()子的地痞流氓嘛。”
“我说的是你!”
祢临不甘示弱:“你也能代表全体义体人。”
陈音希丝毫不退,她放下茶杯,转头看向披着各式各样马甲的围观群众:“大家都听见了啊,祢临此人歧视残疾修行人。”
祢临额头青筋暴起。
看到这副场面,陈音希不禁勾了勾嘴角。
呵,和她吵架?太天真了!
知道二十一世纪当代女青年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吗,陈音希上能接住甲方爸爸的面斥,下能与项目经理隔空对线三小时,平时磕个CP追个星不知道得与对家黑子掐多少架,但凡关注点社会新闻就免不了同国男互骂,就算自己不找茬不犯贱,就心平气和在互联网发表一点个人观点,也有十万个二极管杠精等着问候全家。
就这?
一介出身优渥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世家少爷,凭什么吵得赢她!
“你倒是说说,”祢临有些急了,“我又怎么歧视了残疾修行人?”
“你说我不能代表义体人。”
陈音希语速不快:“我和义体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有修为,而且你刚刚与那武僧辩论,还说嬴子黎和商君商伯玉是裁坏,就是觉得我们残疾人不配修行,是吧?”
祢临大笑出声。
他笑得张狂,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陈音希一番。
戴着斗笠、身披斗篷,完全不影响陈音希优哉游哉品茶,祢临能看到的,也就是个遮住面孔的女修形象。
尽管不知道其身份,可祢临却能清晰感觉到,这女修的修为不高。
“嬴子黎和商君,自然算是修行人,”祢临冷嘲热讽,“你也算修行人?”
“行。”
陈音希煞有介事点头:“男人是修行人,我不算,你性别歧视呗。”
祢临:“…………”
平心而论,就算是性格再好的人,被接连无端扣上这么几顶大帽子,也不免要生气。更遑论祢临生性张狂,向来都是他堵得别人说不出话,哪里碰到过像这般被接连抓话柄的场面。
“就算你是男人!”
祢临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那又如何?”
陈音希:好啊,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身经百战地她深谙抬杠第一道理:谁急谁先输。
“商君商伯玉,百年之前以手脚为代价,换得鼓龙镇压于钟山之下。五山六城从此一片安宁,敢问谁人不敬佩一声人中英杰?赢家嬴子黎,继承咸雍时举城百废待兴,数十年的功夫,西隅小城已不可小觑,不是为保咸雍长治久安,他又怎会抛弃血肉之躯,哪位狂人又敢说他不是名仕之风?”
祢临指着陈音希地鼻子慷慨激昂。
“就你,一个修为不行、还断了一条腿的女无赖,也配和人杰名士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台下爆发起轰然议论。
孔乐安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别人不知道陈音希什么性格,他还不知道吗!这女人从来不吃亏,而祢临这话,说的也太难听点。
哪儿有说一姑娘说成这样的啊,孔乐安真怕陈音希像刚刚那个武僧一样直接二话不说给祢临两巴掌。
然而陈音希却在台上失笑出声。
她把右腿从方桌上放下来,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把茶杯放了回去。
“阁主,”她说,“还继续吗,我赢了。”
“……”
祢临的表情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见他满脸茫然,陈音希甚至耐心解释:“你和那武僧的辩论主题不是全天下谁配当天才吗?你自己承认嬴子黎和商君是天才啦。”
祢临陡然反应了过来。
——刚刚武僧问嬴子黎和商君是否是天才,祢临可否认了。
他现在又被陈音希激着吹了一通两个人,岂不是承认了反方辩手的观点!
还能这样的???
祢临依然指着陈音希,一张细皮嫩肉的脸面憋得通红:“你,你你你——”
不等他“你”完,藏覆阁阁主的苍老声音从阴影中响起。
“儒生认下对手观点,自然是算你赢,”阁主说,“还有谁想入席挑战这位女修?”
台下众人齐齐退后半步。
连祢临都能吵的过,傻子才当那个冤大头上去送给人家羞辱呢!
藏覆阁阁主等了一会儿,见无人上台,就继续开口:“既然如此,请这位女道友与她的朋友入阁详叙。”
孔乐安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活了十六年,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杠精。
周良揣着手,笑眯眯地围观完全程:“就说陈道友没问题,咱们走吧。”
…………
……
陈音希三人得到阁主许可,位于辩席上方的阴影中,豁然打开一扇大门。
她扭头看了看周良和孔乐安,直接拾级而上。
三人入阁,身后大门重重阖上。顷刻之间外面熙熙攘攘,喧嚣热闹的场景被完全隔离在外。藏覆阁阁主所在的房间不过七八步宽,场景幽暗晦涩,唯独看清的,只有屋子中央摆设的木桌,以及木桌上摇曳烛光照亮的,后方的魁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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