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掠地的大军后面,多的是有胆子的商人,富贵险中求。
李桑柔没住进军营,在军营旁边找了家空院子,找不到主家就找牙行,算是赁下来。
第二天起,李桑柔一身鄂州城寻常女子打扮,带着黑马和小陆子几个,从城东军营起,从东往西,从南往北,在鄂州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闲看。
逛了一天,回到离城东军营不远的住处,李桑柔刚进院门,大常迎上来。
“有个梳头婆子,来过两三趟了,问李大当家是不是住在这里,说江北江南最新式的头发样子她都梳。
我说你不梳头,她跟没听见一样。”
李桑柔眉梢微扬,“她怎么知道李大当家?还知道咱们住在这里?是本地人吗?”
“看样子像,一口本地话,不过本地话这个。”大常指了指黑马。
用本地话来看是不是本地人,太不靠谱了。
“黑马这样的会学话的,没多少。她要是再来,让她进来吧。”李桑柔交待了句,往正院进去。
这座宅院阔大简陋,所谓的正院,也就是二门里三间朝南的屋子。
逛了一天的几个人刚坐下伸直腿脚,茶还没喝上,院门外,一个婆子的声音响起,“有新鲜头发样儿,贵家要不要看看?”
“又来了。”大常转身往外,片刻,带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进来。
婆子一脸麻子,脸长的很不雅相,中等个儿,瘦而精,靛蓝夹袄靛蓝裤子,月白半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利落。
“谁让你来找我的?”李桑柔看着站到她面前,曲膝行礼的婆子,直截了当问道。
“您就是李大当家吧,小妇人是来给大当家梳头的,有新鲜花样儿。”婆子被李桑柔问的有几分慌乱。
“谁让你来找我的?”李桑柔冷眼看着婆子,又问了一遍。
“是苏姨奶奶。”婆子被李桑柔冷眼冷脸看的,心头寒颤。
“哪个苏姨奶奶?”李桑柔语气温和了不少。
“就是从前住在对面的那位苏姨奶奶。”婆子往后面指了指,口齿含糊。
从前住在对面的是武大帅,现在的鄂州城是北齐人的天下了,武大帅被打走了。
“大头,拿个凳子给她坐,再给她倒杯茶。”李桑柔看着婆子,片刻,吩咐道。
大头拿了凳子过来,窜条倒了杯茶,递给婆子。
婆子拿捏着坐下,接过杯子,小心的捧在手里。
“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吧。”李桑柔语调温和。
“是,”婆子看起来有几分迟疑,“小妇人梳头的手艺,在咱们鄂州城算是小有名气,大当家是不是……”
“我不梳头,你要是有事,就直接说,要是没事儿,以后不要来了。”李桑柔打断了婆子的话。
“是是是。”婆子顿时紧张起来,“小妇人……”
“不要小妇人大妇人的,你我最好。”李桑柔再次截断了婆子的话。
“是,小……我,是有事儿。”婆子深吸了口气,“我就直接说了,大当家的别见怪,小……我是来求大当家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人命关天。
是……”婆子再次深吸了口气。
“不要急,慢慢说,先从你姓什么,家在哪里说起吧。”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
“是,小妇人姓刘,家住在大石条巷,梳头为生。
是小妇人外甥女儿的事儿,小妇人就从头说起。
小妇人这个外甥女儿,姓周,周姐儿生的好,前年,她往王举人家送络子,被王老太爷瞧中了,抬进府,做了姨娘。
周姐儿进府才三个月,王老太爷在外头喝了酒回来,在大门口台阶上绊了一跤,昏迷了四五天,就没了。
王老太爷没了的时候,周姐儿已经怀了胎,怀胎十月生下来,是个男娃儿。
王家说他们老太爷年过八十的人了,根本不可能行房,周姐儿这孩子是野种,就把周姐儿连人带孩子,从家里赶了出来。
接着,王家就分了家,两兄弟一人一半儿。
周姐儿气不过,往衙门里递了状子。
那时候,苏姨奶奶刚住进对面那座宅子里,小妇人去给苏姨奶奶梳头,实在气不过,就跟苏姨奶奶说起这事儿,苏姨奶奶就让小妇人去找苏统领,说是让苏统领去衙门里瞧一瞧。
苏统领说,王家兄弟要说这孩子是野种,那得有凭有据,没凭没据的,就是污人清白,不光污了周姐儿的清白,还往他们爹头上抹了把青苔屎。
王家兄弟拿不出凭据,后头,周姐儿这官司,就打赢了,王家两兄弟,分了处宅子,又分了些田地钱财给她。
刚刚安生了一个来月,这就……”刘婆子咽下后面的话。
这鄂州城就换了人,连府尹都跑了。
“七八天前,苏姨奶奶打发人叫我过去梳头。
跟我说,城外跟城里,早晚要打起来,要是城外的打进来了,周姐儿那边有什么变故,就让我往军营里找一位李大当家,说是只要一问,没人不知道。
外头行市开市头一天,王家兄弟就带着人,把周姐儿和孩子赶出去了,现如今,这娘儿俩在我那儿住着。
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出来找大当家,果真是一问都知道。
我先到对面营门口问的,说是大当家住在这里,我就找过来了,昨天就过来了,没敢近前,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刘婆子连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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