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陌生的情绪鼓胀着他的心脏,让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他蹲下身,试探性的拍拍夏柯的后背
你他停住了,你还好吗?当然不好啊,不然怎么会哭。你没事吧?很明显有事啊!你怎么了?夏柯要是愿意说,就不会躲着他了。
他第一次有些讨厌嘴笨的自己,不会安慰人,更不能察觉人心。到最后,他也只能将所有担心、关心和疑惑化成无声的叹息。
夏柯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团成一小团,如果不是微微颤抖的后背,都无法发现他正在哭泣。但他也并没有哭很久,时间短得阿尔都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好的安慰话语。他依旧埋着头,但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对不起,我没事了。说着,他站起身,还面向阿尔,努力对阿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尔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那张努力微笑又血污斑驳的脸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那对黑色的玻璃珠不再流泪了,可仔细望进去,仍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心里的倾盆大雨。
阿尔无法对这样难过的夏柯视而不见,也无法放任这样故作轻松的夏柯。他怜惜又真诚的凝视着夏柯的眼睛,温柔又郑重的承诺
你可以信我!他又贴近夏柯几分,语气轻得像羽毛,温柔得像云丝,他认真的说
夏柯,你可以相信我!
夏柯一直都知道阿尔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当阿尔这样真诚的看着他,这样轻柔的托起他的心,他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全数摊开。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却流出眼泪。
我、他哽咽着,停顿了,吸住一口气,最终说出自己的恐惧
我是个坏人,很坏,很坏!明明来自和平的年代,明明来自杀人死罪的国家,他怎么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一次一次,手起刀落如此坦然的就接受这个世界凶残秩序的自己,多可怕啊!
阿尔不能懂他坏在哪,在他看来,夏柯明明善良且天真过了头,但此刻反驳是错,认同更大错特错,他情商是不高,但也没低得那么没底线。所以他只是温声询问
比如呢?
那些、那些强盗
为了我
不,以前也
为了守护!听了一个磕磕绊绊的小故事,阿尔肯定的评价。
不、也、也为了财富。
你很诚实,愿意承认自己的欲望。阿尔轻笑了一声,欣赏的点头。
在他看来,山贼也好,强盗也罢,都是弱肉强食秩序下的产物。他们随意打杀弱小的人获取财富,也必然要接受被更强大的人消灭的命运。
但这样的存在了千百年的秩序并不代表着正确,只是很少人在乎,包括他自己。
如果这样算,我做的坏事比你多得多。我们每一次相遇,都有人死亡,比起你,我更罪大恶极。
不,不一样
夏柯有些激动的反驳,阿尔在他心里是个绝对的好人,他们生活的世界不同,本就不该混为一谈。而且
我的生父是穷凶极恶的坏人,我身上流淌着恶的血脉,是天生的恶种。这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来自血脉的罪恶。
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在提醒着他,耳提面命。他遮住耳朵盖住眼睛,他拼命否认,努力的表现得像个好人,但最后还是发现,那些人说得都对,他是恶种,因恶而生,当他的利益生命遭到威胁,他可以做得比谁都狠。天生凶恶,无法更改,这一事实打得他魂飞魄散。
阿尔顿了顿,好久,他露出一个苦笑
夏柯,我没有比你更好,如果你的血脉里带着恶,那么,我的血脉里除了恶,还有背叛和堕落。
听到阿尔忧愁的叹息,夏柯一瞬间忘了自己的愁绪,他握住阿尔的手腕,真诚的劝说
那不该怪你,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是,所以你也一样。
我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阿尔打断了夏柯,轻轻揩去他脸上的泪水,手指划过,混合了眼泪和血液,斑驳了这张本就可怜的脸
更可怜了。阿尔在心里叹息。
你看,你为了我微不足道的援助,义无反顾的离开故土。
不是微不足道,你救了我的命,两次。
你也救了我的命,很多次。
不一
嘘,听我说。阿尔捂住了夏柯的嘴
这一路都是你在照顾我,每天努力准备好吃的餐点,搭建舒适的营地。我受伤的时候你细心照顾我,遇到危险你也从来不会抛下我。
说到这,阿尔弯眼笑道
和你一起的这段旅途,是我这十几年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他认真的用眼神描绘着夏柯的脸,低声叹到
夏柯,也许你有许多我看不到的缺点,就像你自己认为的那样,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很多很坏的事,充满对名利对其他什么的欲望,可
阿尔对上夏柯的眼睛,微微侧头,笑了笑,缓声道
我还是很喜欢你,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出现!
让我知道被人真诚关心是多么美好的感觉,让我知道有人陪伴的旅途真的不会孤寂,我不用担心倒下,也能安心交付后背,让我感受到那么多温柔的你,不该忘记这样好的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测试一下,哪个时间段发文更好,所以后面的发文时间会混乱一阵。但是每次文末我都会标注下一章的时间。哈哈哈,不好意思哈!
下一章发文时间2021.06.08 09:00
第21章 石头下的小孩
夏柯醒来时,眼睛疼得厉害,昨天被阿尔温柔的哄着,他反而有些得寸进尺的放纵自己的情绪。他一直哭,从默默流泪到嚎嚎大哭,几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掉了。但现在醒过来,他却觉得很轻松,仿佛随着昨天的眼泪,把所有的负面情绪也哭掉了。
一直以来,他都为自己的身世感到痛苦,他是罪恶的延续,本不该存在,却如何都不愿意死去。
更糟糕的是,他太清楚真实的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他也会冷漠,更有自私和许多懦弱的不得已,他甚至会很有心机的利用自己的可怜博取更多的同情和帮助。
明明这么坏,却被那样好的阿尔承认了,他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说,很喜欢这样的自己,他甚至说感谢自己的出现。夏柯一面愧疚,一面感动欢喜。
他也终于试着接受糟糕的自己,承认自己没那么好,也承认自己没那么坏。他希望能更坦诚的面对这个世界,也敢于更坦诚的展露自己的本性,因为有人在他沾满鲜血时,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细数他的优点,肯定他的存在,并因他的存在而喜悦。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和畅快,全都化作干活的动力。他手脚麻利的做了一锅汤面,听着阿尔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没有阴霾的笑容。
自那天后,两人的关系亲近许多,夏柯也敢于露出自己喋喋不休的一面。他对路上的许多事物都感到新奇,所以他总是赞叹,随口说一些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阿尔多数时候认真听,偶尔附和偶尔说一些夏柯以前不知道的常识。他的话还是很少,仿佛那天能说会道的人只是假象。
但夏柯一点也不在乎,阿尔说得少,那他就多说一点,就算不说话,只是站在阿尔身侧,他也能保持好心情。
这是他们旅途的第二十一天,吃过早饭没多久,他们就遇上了一场滂沱大雨,倒也不是说前几天都没有遇到过,夏天的雨水本就多,只是前些天偶尔遇上的都是阵雨,来的急去的快,但今天这一场雨显然无法很快停止。
两人没能找到更好的躲雨处,只好将帐篷搭起来,勉强也能撑一段时间。
但这场雨下得实在有些久了,久到夏柯肚子都在提醒他该吃午饭了也没停。到处都是雨水空气湿度超标,点火是不可能的,两人将就着吃了一些黑面包,草草的解决了一顿午饭。
雨势越来越大,帐篷早就湿透了,逐渐失去遮风挡雨的功能。再等下去也不会比冒雨前行结果更好,两人眼神一对,瞬间明白彼此的想法。
夏柯顺毛摸了摸棕棕的背,拍拍它示意它先出去,然后紧随其后就要跨出帐篷,手臂却被拉住
嗯?他侧身询问,只见阿尔揭开了自己的斗篷,下巴点了一下说
来。
夏柯一瞬间有股痒意从脚心蹿上脑门,他止不住的蜷缩起脚趾,呆愣愣的盯着阿尔。
但阿尔显然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向前走了一步,直接拥住夏柯将人裹进怀里,然后推着他慢步迈出了帐篷。
夏柯从来不知道,原来贴着别人的身体是这种温度,暖到好像手心都要出汗了,他蜷缩在这方温暖里,被阿尔带着就这样茫茫然的走进了雨里。
他微微仰头,很快又低下,莫名的就露出一个无法克制的微笑,然后迅速的调整自己的步伐,让两人前进的节奏更和谐。
噢!这场没完没了的雨,夏柯心里想,就让它没完没了吧。
Emmmm确实没完没了。
好在,两人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了一个山洞。只有五六米深,一人多高,宽度也就刚好让两个人并排,看起来像是人为挖掘的,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过往点火时留下的痕迹,不过现在里面没有人,两人就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棕棕这匹跳脱的野马,拒绝进入狭窄的山洞,又一次撒欢的跑进林子里。
大雨下了一整个白天,并且有继续下一整个晚上的趋势,风雨让山林间的温度极速下降,感觉一下子从夏天进入了深秋。
夏柯庆幸自己一直都储备了一些干柴在空间里,这会儿刚好用得上,他搭了个简单的篝火堆,点燃了木柴。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两人靠近火堆,烘干被打湿的衣裤。其实夏柯只有裤脚和鞋子湿了,其他地方都没沾到水。
阿尔的斗篷有非常强的防水功能,不知道是材质的问题还是附着了魔法阵的原因,夏柯被好好的护着走了一路,才恍惚的明白,需要躲雨的只有他,阿尔只是陪他躲着而已。
可是本该一身清爽的人这会儿身侧的衣裤都被雨水打湿了,毕竟一件斗篷要完美裹住两个大男人,还是勉强了点。
夏柯心里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既开心被人护着,又愧疚于自己的拖累,满心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拿不出手,只好蹭了蹭离阿尔近了点。
想吃什么呀?他眨巴着大眼睛,轻悄悄的问。
阿尔疑惑了一秒,对于从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人来说,吃什么?本身就是个难题。
都好。
那吃点蜂蜜松饼?
前天他们路过一片枫树林,看到了不少蜂巢,就顺手搞了些蜂蜜,当天晚上夏柯做了一些蜂蜜松饼当饭后甜点,阿尔吃得挺开心的。
当然,他没怎么表现,只是比平常多吃了一些,同行的二十几天,夏柯隐隐发觉阿尔应该是个甜牙齿。
好。阿尔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吃甜食,他太少有机会挑食了,只是在听到夏柯说要做松饼时,还是多了几分喜悦和期待。
当然,晚餐不可能只有松饼,甜的东西吃太多也容易腻,刚好他们路上遇到味道不错的野果也会花几分钟摘一些。
夏柯拿出几个小野梨,切碎了捣出汁,阿尔在他的指挥下烤了一些肉串蘑菇,这顿晚餐倒也还算丰盛了。
两人正在享受美味的晚餐,棕棕的嘶鸣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夏柯手一顿,立马担忧的站了起来,他走到洞口,已经能看到棕棕跑动的身影,看起来精神的很,不由得松了口气。
棕棕很快就到了山洞,它焦急的咬住夏柯的衣服,扯着他就要往外走,夏柯推开它的头,回身看已经站在身后的阿尔
可能发现了什么,要过去看看吗?
走。
阿尔再次将人裹进斗篷里,夏柯眼神闪烁,不敢抬头看却坚定的伸手揽住了阿尔的腰。因为这个动作,阿尔揽在夏柯肩上的手好似也多用了几分力,让两人靠的更近了些。
焦急的棕棕频频回头等待,催促两人快步跟上。
目的地并不远,在离山洞大概五六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岩石裸露的陡峭山壁,因为大雨的冲刷,山壁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岩石已经滚落下来,堵死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路。
天色暗沉,大雨也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视线,等两人随着棕棕走近了,才发现石头堆里埋着一个人,看露在外面的手臂,显然是个孩子。
两人连忙将石头搬开,夏柯探了探小孩的鼻息,发现还活着,松了一口气,与阿尔对视一眼,带着人回了山洞。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只要不是魔法伤害,多么严重的物理伤害都能用治愈剂解决,一瓶不行就两瓶,低级的不行还有中级和高级。不过经过检查,小孩显然只是皮肉伤,一瓶低级治愈剂完全够用。
班尼以为自己会死,他被亨特大叔掩护着从村里逃了出来,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哪里能想到遇到了山体滑坡,眼见着大石头滚下来的一瞬间,他不甘心的闭上眼睛,他想,他是全村的罪人,大家明明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让他到镇上求救,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死在这里,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醒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夏柯看着小孩剧烈颤动的睫毛,好一会才出声提醒。
果然一听到声音,小孩立马蹿起来,速度极快的蹭到墙角,后背抵着墙,身子绷紧着,眼里戒备、恐慌又凶狠。
你们是谁?明明应该是非常恶狠狠的质问,但因为年纪太小,还带点儿奶音就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夏柯没忍住笑了笑
路过的猎人。说着,他将热好的牛奶递过去,小孩犹豫了一小会,才吸吸鼻子,接了过去。
也许是夏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很让人放心,也许是温热的牛奶让小孩觉得安心,总之,他紧绷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偷偷的观察两人。
夏柯不想让他太紧张,所以不再看他,阿尔更不是那种会逗小孩子玩的性格,两人安静的坐在火堆边烘烤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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