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雪地中的人,遍体鳞伤的身子傲然如雪松,红袍血斑点点,尤似严冬大雪之下的红梅。
哪怕伤口狰狞恐怖,哪怕前面有数不清的强大雪妖,哪怕血液顺着肩膀流到剑刃上,捏紧剑的手因失力微微颤抖,却不见有半点胆寒。
林师兄同样看见落安受伤的一幕,手中正准备随时撤掉遮挡落闲双眼的灵气,却发现落闲黑沉的双眼中沉寂一片。
掌心灵气悄无声息消散。
林师兄心稍微一松,随后赞叹看着满是坚毅,再次冲向雪妖的落安,语气带着毫不掩藏的惊叹:“他以前定是位极出色的剑修吧,就像一块足以令修真界震惊的璞玉,如今只能看见其中一角,但其光华无人能及。”
“剑意这东西,哪怕神魂受损,记忆不在,也不会湮灭。”
“宗主原想带他去术峰,不过师父觉得他更是修剑的好苗子。所以带了过来,送入剑塔中。”
“以他目前的心智,不知道这里面是幻境。所以他大概怕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林师兄见落闲依旧只是看着剑塔内,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无声无息退开了。
一个在剑塔内,一个在剑塔外。
落闲看着她的落安,她一直想要精心保护好的落安,看着他无数次倒在雪妖利爪下,又压不倒的无数次爬起来。
他真的开心吗?
他想要这样吗?
他愿意这样吗?
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十一师兄,十岁筑基,十四金丹,十九元婴!他不能成为顶尖尖的人物,谁还能成?
他什么都没用,硬生生凭金丹实力硬抗五十六道雷劫,也太厉害了!
不,不想。想,想看,看着,闲。
我不,不上去,只看,看着,好不好?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你会疼,我也会疼。
……
林师兄的话,曾经李老头、王子兆的话、落安磕磕巴巴的乞求,以及关在须弥芥子中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日渐消瘦的人,还有那一声声啜泣。
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犹如缠绕着致命的藤蔓,搅得落闲几欲呼吸不过来。
她从来不在乎落安能为她做什么,她也不在乎自己做的是多是少,更不需要别人来帮她证明落安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可如果这些本就是她强加的……
她曾惊艳于活在众人仰慕中的十一师兄,她想让他立于修真界顶端,她想让他风华大绽,她想所有人都为他喝彩惊叹。
可是,身陨的人,蛇窟中的几乎成为干尸的人,看着他骨骼一寸寸化作腐朽泥土,甚至亲眼见着他在自己面前断绝呼吸。
那些东西一旦触碰,便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害怕他难过,害怕他担心,更害怕他会再次受伤。
所以她为了让自己不恐惧不害怕,把落安锁起来,困住,还打着为他好的借口。
原来,一直只是她自己活在曾经的梦魇中走不出来。
她用一把名为保护的刀斩断了落安双翅,强行把他锁在笼中,亲手剥夺他的光芒。
她应该知道的,落安他从不畏惧任何事物,他不是娇养的笼中雀,他本不该如此。
更何况,如今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保护?保护不是将他锁起来,而是给他一片天地,让他随意展翅。
得知落安身陨时,她什么都做不了。在蛇窟中找到身中剧毒、折磨得已经不成人样的落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落安活在恐惧疼痛中,一步步靠近死亡。在无名派,老头和师兄他们为了救落安,全部尸骨无存,她不仅不能说自己曾在无名派待过,而且不得不封印落安血脉。她知道应天宗那群人,那些夺了落安所有一切的人过得风光无限,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于来了越阳宗,任由着越阳宗宗主从她身边硬生生带走落安,她也无能为力。
闭上发涩的双眼,落闲看着剑塔里的落安,看见鲜血淋漓的人又杀了一只雪妖,她轻声笑道:“落安,你真厉害。”
离开这里,林师兄正在下面等着她。
落闲来到林师兄前,道:“怎么让他出来?”
落安过去十九年,因为容玖瑜,活成了器物,活成了工具。整日整夜被逼着修炼,甚至没有自由。她确实不想禁锢落安,但她也不会在落安恍然无知的情况下,打着为落安好的念头,利用落安对她的感情,让落安这样害怕惶恐。
林师兄道:“我没办法做主,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宗主。”
“师父性子轴,他将人放进去,除非落安自己出来,或者落安的神魂罩碎裂,有危及神魂之险,否则他绝不可能放人出来,只有宗主才能带人出来。”
“劳烦带我去见宗主。”
“好。”
离开剑塔,两人直奔术峰主峰而去,越阳宗宗主,术修,身为宗主的同时也是术峰的峰主。
“宗主那德性你想来也知道一二。”林师兄有些愧疚摸了下鼻子,说得再天花乱坠,哪怕确实黑玄石梯和剑塔对二人有助。不过现下两人方入宗便闹成这样,确实不太好。
“我们宗主随性妄为惯了,想和宗主讲道理,让他放人,只有两个办法。”林师兄道:“第一,比他强。他打不过,自然认怂了。”
“第二,让他看见你有以后能强过他的本事。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宗主还是蛮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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