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微微倾身,手捏着乌雅氏的下巴,低声道:“本宫知道,你怕是与外头已有了联系,也知道你今日如此行事定然有人指点。但本宫现在要告诉你,如果新帝的皇位不稳,那你这个新帝生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真以为,新帝的皇位不稳,得了好处的会是你的十四吗?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接了诏书当你的皇太后,若是再做这些手脚,污了先帝圣明、使新帝威望动摇,那本宫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乌雅氏咬着牙道:“老四不孝不恭,对我这个生母也不见恭顺之色,怎配为帝?别看你如今母后皇太后威望慎重,可你要知道烈火烹油筵席易散,皇帝如今对你倒是恭敬,可看他如今对我这个生母如何,便可知日后对你这个还没有血脉联系的嫡母如何!”
说着,她又轻嗤一声,低低道:“连一天皇后都没当住,册封礼都没行过,算什么嫡母。”
娜仁冷哼道:“那我也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哪怕当今尊你为圣母皇太后,你也还是要低我一头,向我行礼。还有,你说皇帝待你如何?尊你为太后、为你上徽号,宫中用度处处紧着你,每日晨昏定省,够孝敬了吧,这些年也没见你如何疼惜儿子,你还要怎样?”
乌雅氏道:“那又如何?我是他的额娘,他如何尊敬我都是应该的!”
见她一味胡搅蛮缠,娜仁实在失望,不想和她多掰扯什么,只取帕子来一根一根拭擦自己方才捏了乌雅氏下巴的手指,冷冷地道:“我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我是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接这朝服圣旨,那你的宝贝十四在宫外能否平安,可就说不准了。”
乌雅氏呼吸一滞,声音尖锐:“你敢!祯儿可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
“先帝最疼爱的儿子难道不是废太子,如今的和硕理亲王胤礽吗?”娜仁轻嗤一声,“你陪伴圣驾多年,纵然脑子不灵敏,也应该擅长揣摩圣意。先帝是为何捧起十四你心知肚明,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乌雅殊兰。”
这名字着实有许多年没人叫过了。
乌雅氏甫一听了娜仁的话,便浑身一僵,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嘴唇嗫嚅几下,竟连半个字都没挤出来。
娜仁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只怕也隐隐明白,康熙将胤祯捧得高高的,除了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也隐有平衡皇子间局势的意思。
只是虽然明白了,却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罢了。
娜仁方才有满腔的怒火愤懑,这会见她的样子,却无端地消散了大半,只叹了口气,道:“我方才那话不是说笑,皇帝对你要敬着,对十四阿哥可未必了。你若是再不接那朝服与诏书,只怕你心心念念的儿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当今登基,先帝众皇子避新帝讳,改‘胤’为‘允’,胤祯……允禵……先帝的灵柩估计快要移到景陵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言罢,她起身,拂袖而去,没再多说半句。
殿门一关,光影被掩,乌雅氏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颤着手喊:“圆子……圆子……快,快,我要写信给祯儿,叫他不要回来,老四对他不怀好意啊!”
宫人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却无人敢发一言。
良久之中,名唤圆子的那个轻声道:“娘娘,那朝服和诏书,您接了吧。就当为了十四爷着想不是?”
乌雅氏浑身颤抖,牙齿都在轻颤,却自顾自地厉声喝骂:“佟氏!你连死了都不肯放过我吗?!”
养心殿里,宫人安静地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皇后挨着雍正、皎皎在雍正下首,二人落座后便一直在宽慰雍正。
方才殿外一个小太监忽然走了进来,见他神情,二人本欲回避,雍正却摆摆手,似是讽笑,又似是干脆不在意了,“避什么,有什么是毓舒和大姐不能听的。你说吧。”
那小太监于是将娜仁到永和宫后,永和宫中发生的种种说了,就连娜仁言到激烈处的语气他都学出八分来,皎皎倒是波澜不惊未觉得有什么,皇后却忍不住微微睁圆了眼。
雍正适时握住她的手,她便反握回去,冲着他嫣然一笑。
听到一半时,雍正原本紧蹙着的眉目微舒,与皎皎笑言:“到底是皇额娘威武。”
皎皎若有所思,只轻轻一笑。
又过半刻,听闻乌雅氏言语,雍正面色倏地沉了下去,冷得仿若万年寒冰,寒气逼人。
皇后心急,在他耳边轻声道:“万岁爷,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雍正沉着脸,半日未曾言语。
皎皎心中轻叹一声,终究是雍正缓缓自己平复了情绪,对皎皎道:“阿姐见笑了。”
乌雅氏最终还是接了那朝服与诏书,这仿佛也昭示着八爷党一次反扑的失败。
然后的事情娜仁就没有太关注了,送康熙灵柩入景陵后,十四阿哥便被打发到景陵守陵读书,没过一个月,宫中的圣母皇太后便因急病,不治而亡了。
雍正年间前期,前朝波诡云谲风起云涌,党政余毒未解,皇帝理政勤勉,一点点地修复着在党政荼毒之下千疮百孔的河山。
康熙当政晚年,也有于国民不利之处,新帝登基改换新气象,如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振奋,每日大半的时间都是泡在御案上度过的。
皇后就在养心殿后殿东耳房体顺堂中居住,为此几番劝解皇帝也没听进去,只能每日多炖补汤,默默地打理好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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