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档案,谁走的门路,这走动的人是谁的人脉,一查便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偌大京师更是天子脚下,有什么事情,是汗阿玛您查不出来的呢?”
她抬起头,因规矩而目光向下,不成直视天颜,分明跪着,却不显卑微怯懦。
“……先扶你们大福晋起来。”见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康熙莫名地想到了皎皎,心中唏嘘感慨:老大好福气,得了这样一个媳妇。
但……大福晋所言,即便说动了他,大阿哥动过对废太子用腌臜手段的心却是真的。
即便悬崖勒马,连他的妻子也承认是做了一部分的,便是这一部分,就真的没有对废太子造成影响吗?
想到废太子今日倨傲不恭,隐有癫狂之态,康熙看向大阿哥的目光微冷,抬起手道:“来人,拟旨,夺了这乱臣贼子的郡王爵,贬为庶人,幽禁在……”
“公主,您怎么来了?”殿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能让这位驾前红人如此殷切的公主,又能是哪一位呢?
大阿哥与三阿哥同时呼吸一滞,齐齐去看。三阿哥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袖,最终却也只是咬了咬牙,站在那里,目露坚定。
随着殿门被推开,殿外的人露出了真容。
可不是正是皎皎。
她手持康熙钦此的“大清固伦嘉煦公主”令牌,面色冷然,立在殿前,身姿如竹,门甫一被打开,她的目光便对准了三阿哥与大阿哥,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去机会,似乎神情微动,闭了闭眼,轻轻一叹。
三阿哥浑身一僵,后槽牙咬得死紧,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做错,我没做错什么。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他当年害我御前丢脸,以不孝之罪丢尽颜面,失去王爵,如今,我也不过是夺了他的王爵罢了。
然而皎皎似是失望又似是落寞的目光,还是叫他承受不住,别开脸,不再让皎皎看到他的正面。
康熙见女儿来了,也是微惊,旋即轻叹,“这会,你不该来这里。”
“女儿从咸安宫来。”皎皎道:“女儿有罪,持令牌强闯乾清宫,女儿犯了大忌讳,请汗阿玛收回令牌。”
康熙见她面带怆然之色,知道她与弟弟们素来最为亲厚,只怕此时心中悲意不亚于他,一时心中一酸,亲自起身,走过来扶起她,道:“这是汗阿玛赐你的令牌,乾清宫内外畅行无阻,也是汗阿玛赐予你的权利,你无需为此告罪。”
言罢,他微微顿了一下,还是问:“你从咸安宫来?”
“是。”皎皎道:“女儿在额娘处,听了大福晋所言,到了咸安宫处,因保成也算当事之人,便没有隐瞒,告诉了他。保成听闻此事,有一句话,叫女儿带给保清。”
这两个名字,很多年没有从皎皎口中被提及了。
大阿哥有一瞬的恍惚,又升起些逃避之意。
然而皎皎走到他身前,替他拍了拍跪在地上染上的薄灰,这殿里本来清扫得干净,但众人鞋履踏过,自然染上灰尘。大阿哥如今还跪着,皎皎的动作也算无用功,但她做得很自然,又拍了拍大阿哥的肩,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保成说,他了解你,你本性软弱下不了狠心,有些事情,你即便动了心,也做不到最后一步。只要有人稍加阻拦,你便退却了。”
她又道:“保成还说:大嫂是女中难得之辈,定然会劝谏他。他不清醒,但大嫂清醒,有些事情,他注定做不成。若不是耽于男女夫妻之情,或许他还真能成点事,结果好坏未知,也能叫人彻底记住。可惜了。”
后头一句话,她一学出来,众人便知道是二阿哥的原话。
二阿哥的话说得满含嘲讽,但在场之人,却都听出了对大阿哥的“信任”。
康熙愣在原地半晌,听着大阿哥怆然悲笑,听他说:“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最了解我的原来是他。福晋,你听,太子爷夸你呢!”
二阿哥太子之位已经被废,但他这会叫一声太子爷,旁的几位也顾不上挑他的错处。
他又哭又笑,八阿哥走上前劝,他全当耳旁风,而是膝行转身,向康熙行了一礼,“是儿子动了这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心,您赐儿子一死,儿子也绝无异议。只是儿子的妻妾儿女俱是无辜,请汗阿玛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
“爷,我和您一起上路。”大福晋膝行上前,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孩子们都大了,还有额娘照拂。来之前,妾身也为两位庶福晋安排了后路,咱们夫妻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有个伴。不然您这样冒失的性子,妾身也放心不下你。”
说着,她眼眶一热,眸中微有些晶莹泪意。大阿哥已控制不住,泪珠滚滚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抱着妻子却痛哭出声,直叫:“卿卿,是我误你!我说护你一生,今生只过半,来生再加倍偿还!”
说着,他猛地起身,就要抽出侍卫配刀。
“好了!”康熙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动作,“就你府里那小猫两三只的福晋庶福晋,朕都怕浪费了毒酒白绫!你也是,斩杀皇子,朕史书上还要不要名声了?都给朕起来滚!来人,直郡王不忠不孝,意图以巫蛊术陷废太太子,有悖人伦!着削去郡王爵,贬为贝勒,免去所有差事官衔,幽禁于府中,无诏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言罢,他一甩袖,“没你们做黄泉鸳鸯的份,给朕滚出去!要哭出去哭,别脏了朕的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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