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轻嗤一声,竹笑带人奉茶来,“新进的君山银针,小王爷尝尝。”
关于留恒的称呼,整个永寿宫上下叫小王爷都是叫惯了的,留恒也听习惯了,故而也并无异议,而是欣然品茶,然后笑了,“果然好东西还是要到娘娘这里来尝。”
“你若喜欢,就带些回去,你皇伯父也没亏待了你。”娜仁白他一眼,“说得自己像地里的小白菜似的。”
这梗无论留恒还是皎茵都听不明白,但留恒多少凭借多年了解与经验感受到娜仁话里的意思,当即道:“娘娘说的是,是恒儿的不是。”
他认错倒是认得爽快,可看那模样,娜仁无奈地轻叹一声,“你啊!”
婚期一日日将近,留恒提前两个月离京向南行,与迎亲队伍先快马疾行,然后顺水路乘船,最大限度地缩减了时间。
自留恒上路之后,娜仁每日总觉着心中吊着一口气,夜里辗转反侧难眠几日之后,还是决定出宫到纯亲王府去,给隆禧和阿娆上一炷香。
说起这事的时候,康熙正在翻其勒莫格那边递来的账本子,娜仁坐在一边听了半日的雨声,心绪愈发乱了,想了想,对康熙道:“我想出宫一趟。”
“阿姐有什么事吗?恒儿婚期将近,阿姐若是想去南苑,不如等过几个月再去。”康熙仔细想了想,道:“就在南巡之前,阿姐还能去小住一旬有余。”
娜仁摇摇头,眉心微蹙,“不是说那个,我想去纯亲王府,给隆禧和阿娆上一炷香。这几日,我总是觉着心里乱得很。”
梁九功轻手轻脚地捧着一尊海水江崖纹碧玉香炉进来,香炉上青烟袅袅,岁柏香的香气虽淡,嗅着却很舒服。
康熙放下账本,望着娜仁,道:“原来阿姐这几日如此思绪不安是为了这个,也罢了……只是今儿个下着雨,怕是来不及了。”
“那便明日吧。”娜仁情绪低落,眉心蹙着怎么也舒展不开,声音低低的,“倒是不急。”
康熙见她如此,微有些担忧,“可要传唐别卿来瞧瞧?”
娜仁摇摇头,“罢了,我定定神,等会雨势弱下,便回去了。”
康熙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又道:“阿姐不如去后头歪一会,等雨势减弱了,朕叫人叫你。”
“算了。”娜仁微微垂眸,见她不欲多言,康熙便也噤声了,低头继续翻看账本。
第二日一早,娜仁起身时雨势虽有减弱,却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琼枝本欲劝她改日天晴再出宫,娜仁的心却慌得不像样子,直接道:“不,咱们今日便出宫。备马车。”
“是。”琼枝满心的忧虑,但见娜仁如此果断坚决,也只能应下,又出去吩咐点精干侍卫随行。
纯亲王府就在皇城附近,离得不算很远,但因外头雨势愈大,倾盆大雨来得又急又猛,侍卫不得放慢了马车速度,又扬声向马车内道:“娘娘,这外头好大的雨,咱们怕是得慢些个过去了。”
“无妨。”娜仁道:“慢些行吧。”
外头雨势越大,娜仁心就跳得越厉害,她忽然问:“江南那边也是这样大的雨吗?”
“这……”琼枝被问住了,愣了几瞬才道:“咱们也不知道啊。”
“呼——”娜仁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眼向马车壁倚去,手上一颗颗地捻着那一串南红玛瑙珠,那一串珠子微凉,雨天的寒意也从马车底部与窗子涌来,娜仁沉了沉心,强行定下神。
纯亲王府空置多年,新主子入住之后也时常往外跑,王府上下都已经习惯了,即便留恒不在,王府上下仍旧正常运转,完全没受到影响。
此去江南奔波,为保证时间上的方便与留足余地,留恒势必一路疾行,福宽到底也是四十多奔五去的人了,留恒不敢叫她跟着自己如此奔忙,便将她留在京中。
早得了娜仁要过来的小心,又见外头雨势愈大,福宽早备好了驱寒茶,人一入府便忙忙奉上。
她到底是太皇太后给了娜仁的人,又侍候照顾着留恒长大,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此时也能说一句:“有什么样的急事,叫您匆匆忙忙地赶来。那外头这样大的雨,冲着您叫您受了寒可不好了。”
“去祠堂,我心慌得很,想给隆禧和阿娆上一炷香。”娜仁手尖冰冰凉,捧着茶碗仿佛好些了,热意却只浮在表面。
福宽听了,并不敢拦,忙道:“奴才这便去预备。”
小祠堂中只供奉着隆禧和阿娆的牌位,却称得上是这王府中顶顶重要的地方,即便留恒不在京中,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一行人撑伞顶着暴雨来到,福宽先用火折子将小祠堂内的蜡烛点燃,然后从案上捧起香匣,奉与娜仁。
一步入祠堂,便有淡淡的沉檀香萦绕在鼻尖,娜仁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从福宽手上取了香,在蜡烛上引燃,然后冲着隆禧和阿娆的牌位拜了拜,却未祈求什么,或是转身出去,而是脱了鞋,盘膝在祠堂内的跪墩上坐下了。
这本是留恒素日在祠堂内静心跪香的地方,这会娜仁这样坐上去,福宽却也不敢制止,只从祠堂中出来,挥退了廊下王府中的小厮侍女,然后自己也恭敬地候在门外,并未再入内。
娜仁着实在小祠堂中坐了许久,久到那一炷香燃到底部,香灰散落在香炉碗中,鼻间的香气愈重,娜仁的头脑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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