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娜仁偏头看她,笑眯眯地对她眨眨眼。
答应给康熙的荷包已经绣了十之八九了,末尾的两针补上,缀了流苏络子,娜仁持在手上细细看着,只觉着处处精细完美,乌嬷嬷在旁夸得天上仅有地下无双,说什么绣院的人的手艺是不足娜仁万一的。
娜仁一开始还美滋滋地听,后来便不好意思了,道:“嬷嬷可别说了,人家指望手吃饭呢,我和人家比,也得看配不配不是?你再夸下去啊,外人不定怎么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呢。”
乌嬷嬷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摇摇头,“依老奴看,您绣的这个就是最好的,样式好,花样也新。不信您拿去问问老祖宗,问问太后娘娘,问问皇上、公主,定然都说是最好的。”
“我哪日若是觉着自己成了此道当代大家,定然都是被你们吹捧出来的。”娜仁有些无奈,道:“只在咱们宫里说说便罢了,叫外人知道,便是我丢人现眼了。”
琼枝在旁幽幽来了句:“也算有自知之明。”
娜仁瞬间破功,将荷包往炕桌上一放,恶狠狠地向她扑过去,“你说谁呢?说谁呢?你就说,我的荷包是不是最好的?!”
眼见琼枝被她按在炕上无力挣扎,乌嬷嬷眉眼带笑地在旁站着,口中连声道:“哎呦呦,哎呦呦,都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似的。”然而口中如此说着,却连半分上前拉架的意思都没有。
琼枝也是见娜仁方才心情郁郁,便可以逗一逗她,不然她定比乌嬷嬷吹捧得还要天花乱坠。
娜仁自然明白琼枝的心,按着她闹了一场,心中的郁气消解,又忍不住直笑,一边让出地方叫琼枝坐起来,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一边嗔道:“你说你,怎么样不好,非要说我的针线活。我做得还不好吗?”
“好好好,绣一片浪花差点把手指头戳成筛子。”琼枝摇头晃脑,“我的主子哦,您也就是在这皇宫里,若在外头,这个针线活,要挨多少唾沫星子。”
乌嬷嬷面露赞同之色,又在娜仁的目光扫过去时瞬间变成慈祥的微笑,变脸之快叫旁边看热闹的豆蔻怀疑她是不是练过川剧。
康熙来得巧,正碰上这副架势,不由问:“怎么了?这是闹上了?”
琼枝还气喘吁吁的呢,见他来了,忙匆匆抹了两把头发,低着头躬身道:“奴才去斟茶来。”然后快速退下了。
“嗐,哄我开心呢。”娜仁随意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前头没事?”
“各处都尘埃落定,无甚大事——这荷包,莫不是给朕的?”康熙眉梢轻挑看向娜仁,一手拿起炕桌上秋香云锦底绣海水江崖纹的荷包,越看越喜欢,当即佩上,笑道:“那便多谢阿姐了。”
娜仁白了他一眼,“还真是不客套。”
康熙不理她,只又解下,自顾托在手上细看,见荷包边沿是沿圈卐字不到头锁边,荷包面上正绣海水江崖纹,前后交接之处两只海东青振翅而飞。卐字不到头寓意吉祥连绵不断,海水江崖有包含着江山万里的豪迈、福山寿海的喜气,两只展翅的海东青强健精壮,羽翼丰满,振翅而飞,分明周遭不见云,却仿佛翱翔于九天,姿态睥睨。
分明无一处用素日龙袍或他的配饰常见的龙纹,却处处都是江山一统的豪情万丈。
看了好一会,康熙的热乎劲还没过去,美滋滋地问:“公主几时回来?”
“再有两刻,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琼枝端着小茶盘入内,面色神情已经恢复平静,衣发整齐,奉茶后退到娜仁身边,恭敬地垂手侍立。
康熙微笑着沉吟,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也不知为什么,康熙在某些时刻,与皎皎本该互不妨碍甚至相辅相成的父女间的利益关系会忽然结冰,变得岌岌可危。
又在那些瞬间过去之后瞬间破冰,父女俩又是一副和和美美父慈女孝的样子。
娜仁对此深入思考过,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绝对是他们家血统问题。
各个都是变脸高手。
最终太和殿前受群臣朝贺那日,康熙腰间便挂着那个荷包,庆功宴上还特地在阿古达木与那日苏面前转了两圈——他这些年都十分热爱在这兄弟几个面前找存在感,最初是其勒莫格,后来是那日苏,如今又多了一个阿古达木。
每每拥有了来自于娜仁,他有而这兄弟几个没有的,他就会由衷地感到骄傲。
也不知道哪来的胜负欲。
前朝大庆,后宫也热闹。娜仁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牵头,于御花园的轩斋中摆了两桌,宴请后宫。
上的是去岁的紫米封缸酿,另备了各色果品,由御膳房准备了鱼鲊烤鸭,满盘时鲜。
不过这个时节,时鲜有限,没什么新鲜的。
有一班小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娜仁随意剥着南瓜子与桌上的几人闲聊,今日难得人来的齐全,大圆桌还满满当当地坐着两桌。娜仁这一桌上佟妃与钮祜禄妃分坐她左右,嫔位几个依次序排下去,赫舍里贵人与兆佳贵人、戴佳贵人赫然在座,前者靠家世,后二者靠儿子。
也是因为若不分来几个,那边是坐不下的。
佟妃笑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的早,喜讯来得也巧。这事这么多年,总算有个着落,皇上可高兴坏了。”
今日桌上正有一只净白花觚,插着几枝红梅,开得极好,香气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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