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哪里是李南风算计他,明明就是李南风被“他”提手提脚拉扯到太紧张了,但凡有一点可能被他刁难的地方,就先一步写信来请示。
这也让他非常后怕。他的申饬信过去了,李南风会怎么想?
他是非常生气。只怕李南风也要气炸了。到最后李南风很恭敬地写了一封谢罪表来,是把所有的愤怒委屈都吃了下去,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嫌隙就是嫌隙,终究是存在的,一旦积攒得多了,迟早要出大事。
时钦就在外门执事,与陈一味平分秋色,他这么重要的位置想要搞事情,简直是防不胜防。
“师兄为何离间我与三师兄?为何离间宗门与龙城的关系?难道……还是为了师叔的事耿耿于怀吗?”伏传觉得这事非常荒谬,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搞这种事情?
第291章
时钦被他问得默默,片刻之后,才低头说道:“小师兄,我不是好人。”
伏传的问话他没法理直气壮的作答,他说自己不是好人这几个字,也让伏传心中隐隐苦涩,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自时钦回寒山以来,一直都在伏传身边执役做事,伏传百事不懂的时候,都是他从旁不动声色地指点、建议,伏传渐渐摸着门道了,也是时钦代劳了大部分庶务,让伏传高枕无忧。
不管时钦在外门经营是出于何种考虑有多少私心,他和伏传相处的日子里,伏传从中得益不少,二人也养出了不浅的交情。要说那些欢声笑语的过往都是处心积虑的欺骗和设计,伏传不相信。
“你若有什么苦衷,”伏传回头看见谢青鹤神色冷峻,仍是包揽了一句,“不妨说给我和大师兄听。龙城之事,我自会去和南风师兄赔罪说情。都是同门骨肉,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谢青鹤下午才宽和大量地明示要“包庇”时钦,晚上伏传也大包大揽要替时钦扛事。
时钦鼻头微皱,停顿片刻,说:“叫小师兄失望了。我没有什么苦衷。”
“从我回到寒江剑派的第一天起,唯一的想法就是复仇。你问我为何要离间你与李南风,为何要离间寒江剑派与龙城……有上官……”他说到一半改了称呼,“有老掌门和大师兄坐镇,我有几斤几两重,能与二位掌门争锋?”
也就是说,时钦也想过在寒山搞事情,考虑到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不好对付,计划才被搁置。
“寒江剑派门墙坚固,举世无匹。想要借用外力攻陷内部,几乎不可妄想。好在束二李三都在龙城,束二修为不凡,哪怕废了皮囊,见识仍在。李三性情高傲、脾气暴烈,对束二忠心耿耿,二人都被贬谪下山,哪可能毫无怨望?若是能煽动他二人反攻寒山,我的复仇才有希望。”
“最妙的是,我已经知道,龙城之远,不在千里之外,只在咫尺人心。”时钦说。
这句话说中了要害。
时钦之所以能接连冒用伏传的名义,给李南风写了十多封讨厌的信去挑拨离间、恶化关系,原因不在于两地间隔千里沟通不便,而是彼此都存着心结,谁都不想过多交往。
倘若身在龙城的是陈一味,时钦的伪信刚刚发过去,只怕他就要跑回来问怎么回事了。
“想来千年气运皆钟于寒山,我的计划还在施行,上官……老掌门突然神功大成,本该绝迹宗门的李南风居然就回来了——束二也不曾拦着他,”时钦摇头轻叹了一声,“束二是天下第一没出息的蠢货。若我有他一身功力,岂肯悄无声息葬在琼林。”
屋内一片沉默。
束寒云永远是个禁忌。
伏传在入魔世界都不许旁人称呼他为“二兄”,就是不想让谢青鹤联想到束寒云。
时钦也不是不懂事。他就是故意的!往日装乖时都知道禁忌话题闭嘴不提,今天摊牌讨论他对寒江剑派的仇恨,他就敢一口一个束二,还隔空替束寒云“痛悔”没有在临死前和师门干起来。
伏传全程目睹了束寒云的“死亡”过程,也知道束寒云确实没有反抗门规家法。
这就让束寒云的“死”不是花费了十二分心血终于清理门户的大快人心,而是一种眼睁睁看着吾派茁壮寸寸枯萎的遗憾。这种遗憾与私情无关,任何对寒江剑派有感情的人都会为之悲伤。
除了时钦。
他是真的仇恨寒江剑派,恨不得寒江剑派诸弟子内斗凋零,永不能继。
伏传略有些紧张地留意着谢青鹤的情绪,只怕他被时钦激怒。
哪晓得谢青鹤神色平静如常,还能心平气和地询问时钦:“当初是师父阻止你与师叔相爱,使你们被迫流落江湖。你恨师父,我能理解。你说师叔死得太早,辜负了你的爱慕,留你独自在人世思念受苦。你恨师叔,我也能理解。宗门又有哪里对不住你么?你的见识功夫不是宗门所授?你幼年衣食住宿不是宗门所赐?此山峻秀,此水甘美,你就没有一丝眷顾爱惜?”
时钦不禁失笑,抬头反问谢青鹤:“大师兄是真的想不明白吗?老掌门一生心无挂碍,唯独把宗门传承看得宛如天高山重。他嘴里说着与我相伴、百死无悔,被赶下山之后却郁郁寡欢、忧劳而死——他爱的是我吗?我有几斤几两重?能与他心爱的宗门相比?能与他笃行一世的除魔大业相比?他死了都要我把骨灰撒在寒江支脉,万万不曾想过,我舍得烧毁他的尸身么?我舍得抛洒他的骨灰么?我就想要一座孤坟,守上下半辈子,他也不给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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