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赏马上就让下人照办。
谢青鹤才放下杯子,进屋去拜见陈起。
折过屏风之后,陈起正往沸石上浇水,屋内温度很高,陈起也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在陈起身后的客席之上,一个穿着深衣的削瘦男子正襟危坐,看领子穿了五重衣裳,如此温暖的环境里,却一丝汗渍都不曾有,干净得仿佛坐在雪地里。
“儿拜见阿父。”谢青鹤上前见礼。
噗地一声,陈起又将一瓢水浇在烧得滚烫的石头上,潦草地抬手:“自己找地方坐。”
陈起一身单衣在屋内晃荡,连鞋都没穿,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光看他此刻随意的姿态,谢青鹤就知道,陈起没有把阎荭当“外人”。换了白芝凤、安莹、沈俣等人来拜见,陈起绝不会用这么私密的姿态接待。
谢青鹤的目光落在阎荭身上,阎荭也不曾起身,就在原地俯首施礼。
“这是阎荭。”陈起居然帮着介绍了一句,又转头对阎荭说,“你想见少君,我替你找来了。有什么事,你自己与他商量。”
不等阎荭开口,谢青鹤先笑道:“什么事?”
阎荭方才起身让出席位,在谢青鹤与陈起跟前作揖屈膝,客气地说:“前几日西楼幕宾常九阳先生前来葫井告知,有秦廷奸细在青州现身,仆即刻差人前往捉拿,孰料紧赶慢赶还是落后一步,扑了个空。这几日仆一直撒网追查奸细行踪,已经探知了奸细下落。”
谢青鹤没想到这事还是找到了自己头上,他想了想,说:“知道奸细在什么地方,不敢去拿?”
阎荭额头碰地,低声下气地说:“少君门下,仆岂敢造次?”
谢青鹤看了他一眼,再看一旁舒展筋骨、恍若无事的陈起,突然拿起陈起刚刚放下的长柄水瓢,砰地敲在阎荭雌伏于地的脑袋上。
一声闷响!
水瓢霎时间就裂开了。
“你若不敢造次,就不会拐角来问我?漏夜迎雪来敲我父大门,告得一手刁状,你倒是什么居心?除我之外,天底下写不出第二个‘陈’字,我且期盼着阿父早日攻破王都,替我子孙万代打下整个天下,我为何要勾结包庇一个王都奸细?”谢青鹤冷笑道。
谢青鹤在燕城王府待了近三个月,这事是个小范围内保持的秘密。
但,阎荭绝对是知情者。
连伏传都错会了谢青鹤的意图,认为谢青鹤可能会念在旧情上保护缵缵,关心缵缵的处境,阎荭当然也可能会搞错。多情的少君,美貌的敌国公主,英雄救美,未尝不可能。
而且,阎荭也未必是想告状。
他是陈起的心腹,遇事不找陈起拿主意,反而私下去找少君勾兑,陈起岂能善罢甘休?
这件事上最狗的是陈起。是他把局面弄得如此针锋相对,故意营造出一副阎荭要刁状谋害谢青鹤的样子。谢青鹤这暴起的一水瓢砸的根本不是阎荭,而是摇头晃脑、故意舒展筋骨看戏的陈起。
这狂夫正儿八经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谢青鹤把乖儿子装得太利索了,他就得寸进尺要作妖!
当着陈起的面,谢青鹤砸破了阎荭的脑袋。
阎荭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陈起替他做主,心里憋屈得要死,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圆场:“少君息怒,仆万万不敢有如此荒唐可笑的想法。那奸细如今正藏匿在华家后宅,若无少君准许,仆委实不敢造次。”
谢青鹤原以为缵缵慌不择路,很可能是去找林姑了。林姑与缵缵一路相扶回青州,据伏传所说,二人相处得也很不错,若不是谢青鹤尽早收网,只怕缵缵会一直拉着林姑不放,与林姑住在一起。
现在林姑在药房担任管事,整个青州都知道药房是少君的产业,谁都不敢轻易去动。
阎荭不敢去药房搜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晓得缵缵并没有去找林姑,反而去了华家。这事情就变得比较复杂和严重了。
华家因东州之变险遭灭族,是谢青鹤爱惜人才,硬生生从安莹手下把人保了下来,如今华家阖族上下皆籍没为奴,只是奴籍记在了谢青鹤的名下,平时准许他们自由度日,并没有真正把他们视作奴隶匹配贱役。
缵缵跑到华家躲了起来,华家知情或是不知情,故意庇护还是无心收留,性质大相径庭。
这事一个处理不到,谢青鹤此前的抚民之策,全都要付诸东流。
“阿父,”谢青鹤上前施礼,“儿得亲自走一趟。”
陈起这时候才笑眯眯地说:“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要么你写一道手令,叫个人跟着他去华家走一趟,该拿的拿,该问的问。明日天亮了,暖和了,再问结果。”
华家收留了缵缵,这件事太过要害。谢青鹤理亏到无法拒绝陈起的提议。
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是,谢青鹤也没有死保华家的立场。华家原本就是罪余奴族,与陈家有深仇大恨。明知道手令一旦下达,华家就是俎上鱼肉,任凭阎荭锁拿拷问,谢青鹤也没有竭力维护华家的道理。
“好。”谢青鹤转身走到门前,吩咐候命的下人,“请许章先生即刻入宫来。”
为今之计,只有田文才能拎得清轻重,镇得住场子临机应变。
第242章 大争(54)
陈利带人去拍田文在馆阁的大门时,田文已经搂着新纳的美妾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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