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不喜欢被人捏脸。
陈起凑近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你还生气了。捏不得你的脸?”
见谢青鹤不理会他,他又看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双脚。
谢青鹤在入魔世界许多次行医济世,给人治疗冻疮那是小菜一碟,何况还有早已预制好的冻伤药在手,剩下的无非是替陈起清理伤处。他的手法干净到位,辅以截血止痛,陈起全程都没感觉到不适,最重要的是,原本冻疮痒痛的地方都变得很平静,伤处也变得很干净好看。
——就算是军中最顶级的大夫,也给不了陈起这么高级有效的治疗与享受。
陈起每到冬天就会冻疮发作,各路偏方都用尽了,若是冬日无战事,安闲在家时时刻刻暖着手脚还好,一旦奔波在外,脚上的冻疮就没治。今天是陈起脚上冻疮最消停的一个冬夜。
“睡觉吧。”陈起也不想让儿子太早回相州了,“明日带你去青州,看看秦廷陪都的风光。”
※
青州是秦廷陪都,秦五世皇帝龙白与显太后不和,常年巡幸青州不肯还都,其后更是在青州另立朝廷治理天下,直到天和十六年显太后病逝,龙白才在朝臣三催四请的情况下,回秦都住了半年。不过,龙白喜欢青州风物,很快又回到了青州别宫居住,甚至动过迁都之念。
从此之后,秦皇室一旦内耗争斗,体面不体面的就往青州跑,青州别宫越修越大,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两京并立的格局。
“妘氏独霸青州已有四十年之久,三天之前,华璞还做梦终有一日入主秦都。”
陈起领着谢青鹤步入青州别宫大门,战火焚烧的痕迹犹新,附近死于战乱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鲜血还洒在地板与宫墙之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晦暗。
“气派吗?”陈起问。
这时候的皇室诸王修建宫殿喜欢筑高台,动辄垫土万方,动用数十万民夫工匠。
谢青鹤顺着陈起的目光望向眼前高耸巍峨的出云殿,说:“气派。”
“这便是你的了。”陈起爽快地说。
谢青鹤有点懵。啥就是我的了?把我封在青州吗?不是叫我回相州开府吗?而且,你是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吗?叫我在青州守着,我手里又没有兵马,秦廷不来打我吗?隔壁舟州萧成不来打我?
尽管满肚子迷惑,谢青鹤还是“满脸高兴”地屈膝下拜:“儿谢阿父赏赐。”
父子俩带着兵马在宫城里遛弯,去看传说中的宫墙柳、黄金台,陈起显然是读过不少史书的,一路上给谢青鹤指指点点:“这里该是玉成宫,传说鄄城王被召进宫来,被帝芃用玉锤打破了脑袋,流血而死,埋在了一株银杏树下……叫人去挖一挖,有没有鄄城王的尸体?”
谢青鹤知道陈起玩的哪一出。
帝芃是秦八世皇帝,弑兄登基,得位不正,常被议论。鄄城王则是被帝芃所杀的兄长前太子颖的儿子,史书记载,鄄城王自懂事起就痴痴傻傻,被帝芃捶杀之时竟以为叔父与自己游戏玩耍,临死前还大哭反问陛下为何砸臣?哭诉子臣头痛……就被帝芃哐哐砸死了。
在陈丛的记忆中,陈起攻下青州之后,就把鄄城王的尸首挖了出来,隆重安葬。一边悼念这位年仅八岁就被砸死的倒霉蛋,一边控诉抨击帝芃暴戾,从根子上否认目前秦廷皇室的正统。
毕竟,往上数三代的皇帝就得位不正,曾祖是个弑兄杀侄的坏坯子,曾孙子能是好东西?
陈起是对天下势在必得了。
这是攻打秦廷的号角。
交代了下人去挖鄄城王的尸体,陈起又带着谢青鹤继续溜达,直到安莹赶来拜见。
安莹曾是单煦罡的臂膀心腹,恕州城破之后,安莹因战获之事与单煦罡闹了矛盾,被单煦罡处以军法,差点就被砍了脑袋,陈起居中说情,改罚军棍,没等安莹养好伤,这人就跑到陈起帐前一番哭诉,反正不肯再回单煦罡帐下效力。
陈起明白单煦罡和安莹演什么戏,他安抚好安莹之后,去单煦罡帐内坐了坐,这件事就办成了。
单煦罡麾下最骁勇善战的智将落到了陈起手里,陈起在相州守丧三年内,单煦罡在菩阳带起来的二万精兵也有近六成跟着安莹稀释到陈起麾下。单煦罡缺失的兵力则由近年征战接收的俘虏与降兵补齐——这是单煦罡主动低调的安排,根本不必陈起费心。
单煦罡聪明又忠诚,所以,不管秦廷如何散布谣言离间,陈起始终信任他,没有半点怀疑。
陈起与单煦罡之间肝胆相照没有半点猜疑,安莹当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远远地看着一群护卫簇拥着郎主和小郎君,安莹一溜小跑着上前见礼:“郎主,仆来迟了。”
“这是安将军。”陈起随口向谢青鹤介绍了一句。
安莹连忙施礼:“仆安莹,拜见小郎君。”
历史上这位安将军可是大大有名,官拜上将军,位至列侯。
陈丛做皇子的时候,感觉陈起更宠爱堂弟陈隽,自认地位朝不保夕,很想娶安莹的女儿做侧妃,以此拉拢安莹增添自己的势力。安莹收到风声就干脆利索地把所有女儿、乃至于族中侄女都嫁光了。
安莹把这事做得太绝,一股脑儿地嫁女又搞得风声太大,把陈丛气得要死。
最绝的是,陈起知道这事之后,居然抚掌大笑,还故意把陈丛宣到御前,凶狠地嘲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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