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哭道:“七天……七天怎么跑得过去?”
他一边痛哭还一边麻利地继续烙饼,把烙好的素饼晾干,先包上油纸,再放进干净的包袱里。
“大师父,你到底怎么了哇?怎么突然就要死了?昨天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叫小师父来看你么?莽山那么远……那么远啊……呜呜呜……七天时间……我真的跑不到……”
谢青鹤哭笑不得:“我既然做了安排,你只须尽力,不会做不到。”
看着二郎哭得满脸泪痕的样子,谢青鹤也不觉得他痴长年岁,反倒有些感念他的赤子之心。毕竟,肯为你的死亡伤心痛哭的人,不论才干人品,最起码是自己人。
二郎准备好干粮,只备了一些水,连换洗衣裳都没带。
——也实在是没法儿带。
他按照谢青鹤的指点,做了个背椅,把烙饼和清水挂在背椅两侧。
待谢青鹤坐上椅子之后,二郎蹲身背起椅子,撒腿就往莽山方向跑。为了赶时间缩短距离,完全顾不上循路而行,遇山翻山,遇水涉水,遇上天堑悬崖,若是距离短窄,就用长绳飞索借力跃过,若是超过了长绳飞索的距离,就吭哧吭哧往下爬,走到对面之后,再吭哧吭哧往上爬。
再是修行之人,毕竟还未入道,体能总有极限,二郎也需要饮食休息。
体力到极限的时候,二郎就忍不住要哭:“大师父,我没用。”
谢青鹤不让他休息,说:“你若躺下,我就要死了。”
二郎累得干呕,还得咬牙爬起来继续跑。
谢青鹤就在他背后指点:“我教你采气的法门。只是你要记住,所采之气强身自用,事后都得还诸天地。先将一口气咽在丹田处,从下往上,开天心九窍……”
二郎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只听见谢青鹤的声音,浑身气行跟着指点循环奔跑。
最开始两天,二郎过得非常艰难。初学的采气术跟不上体能的消耗,时时刻刻都有要崩盘的噩兆。只是想起谢青鹤那一句“你若躺下,我就要死了”的恐吓,二郎只能咬着牙坚持。
到了第三天,二郎就变得轻松许多,不自觉地跑得更快,翻山越岭,宛如平地。
根本不必第七天。
到第五天的晚上,二郎就跑进了莽山范围。
看着山下零星亮起的农家灯火,二郎跪地哭泣:“大师父,我们到了!”
“再往里走。寻一个千年老树环绕的地方。”谢青鹤说。
他要借命修行。
二郎的喜悦还不及收摄,就背着谢青鹤继续往大山里穿行。
莽山之中树大林密,落叶积淤,烟瘴丛生。
二郎打小生在京城,虽然生活贫困,却连农活儿都没怎么见过,更没见识过莽山这样的古林。
谢青鹤一路上教他各种驱虫祛毒的小法门,在这种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的压力下,哪怕二郎资质普通,学得也是又快又扎实。
到了莽山之后,树冠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二郎依靠天象辨认方向的手段就没用了。
何况,要寻找合适的修行之地,也得靠谢青鹤自己。
以谢青鹤如今的状态,皮囊无比虚弱之下,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二郎在莽山中走了小半天,一路上就看见了无数恐怖的生物。各色说不出名字的蛇虫鼠蚁,自山林中一闪而逝的走兽飞禽,全然是野兽毒虫的天下,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大师父,那么大的蛇……”二郎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蟒,吓得有点腿软。
谢青鹤沉默不语。
二郎没听见谢青鹤的回答,忍不住回头一看。
只见他走过来的方向,原本遮天蔽日的草木都已经荒芜,就像是被没有实体的火焰焚烧过一样,所有的草木都失去了生命,干枯在当场。栖息在树上林下的毒虫鼠蚁尚且不知觉,偶尔爬行,咔嚓一声,不再坚韧的树枝断开,不再水润的树叶分裂……
“再往里走。”谢青鹤吩咐。
借草木之命延寿,是知宝洞典籍中记载的一种上古偏门。
早在数千年前,草木延寿术非但不是偏门,反而是一种很风行的正道法术,有着极其严格的诫条。有人群栖息的地方,不许借命;百年小林,不许借命;草木有精而无神,若老林之中有草木成精,也不许借命。借命之说,有借有还。这会儿向草木借了寿命,强壮自身之后,还得一一还回来。
许多地方说枯木逢春,枯木再生,多半都是修士借命之后,前来还命所致。
一借一还之间,对草木没什么妨碍,说不得还能得修士润养,生出精灵。
之所以会从正道法术变成了偏门,就是因为时代发生了改变。
上古之时,深山密林中的猛禽凶兽,多半会对栖息在外的凡夫俗子造成威胁,所以,在老林中借命延寿,顺带毁掉了猛禽凶兽大蟒的栖息地,使它们无处安生死于非命,对于上古修士而言,并非造孽,而是功德。
随着人群聚居地越来越多,古老的密林越来越少,密林中的猛兽飞禽不再是人类大敌。
这时候再大规模使用草木借命术,草木固然可以枯木逢春重获新生,一死一生之间,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上百年,依托草木生长存活的蛇虫鼠蚁必然难逃成批死亡流浪。
修士们反省自身,将草木借命列入了偏门之中,不再轻易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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