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您这是要去哪里?”守在门口听差的外门弟子连忙询问。
拦,是不敢拦的。可也不能任凭大师兄随便离开,只好问问去向,也好向三师兄、四师兄交代。
“飞鸢池。”
谢青鹤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山间云岚之中。
※
没有人知道乾元二十七年的春天,寒江剑派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诸弟子只知道二师兄束寒云先一步离开寒山,前往龙城。次日清晨,龙城便传出武帝于禁中驾崩的消息。皇五子伏蔚御极称帝,以明年为靖天元年,册封寺和尚为护国法师。
龙城正在帝位更迭的腥风血雨之时,上官时宜与谢青鹤先后乘驾飞鸢,抵达风口浪尖。
没有人知道,从不涉及世俗政权的寒江剑派在乾元之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事后得利的宗派是来自眉山南的寺与和尚,寒江剑派不曾在乾元之变中留下任何记载。
寒江剑派的弟子只知道,那日之后,归来的仅有掌门上官时宜一人。
大师兄谢青鹤重伤归隐,二师兄束寒云不知所踪。
※
十一年后。
密林之中,鸟雀虫鸣。
农人耕种的田垄砌得平整方正,微风一吹,稻穗硕硕弯腰。
收拾得雅致干净的木屋中,一边炊烟袅袅,一边熏香缭绕,使用时久泛起熟光的坐榻边上,还用木盘盛着新摘的柚子,带着淡淡的果香。
谢青鹤趿着木屐,正在收拾包袱。
喜着黑衣的云朝仍旧背着剑,空出双手给谢青鹤递各种东西,还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规劝:“主人重伤多年未愈,眼看就是行功大成的时候,还请保重身体。江湖传闻或有夸大之处,不若遣仆前往探查详情,真有了确凿的实证,再报予主人,另行处置。”
“你要出去玩,我也从未禁着。若是待得腻歪了,尽可以自行离去。”
谢青鹤并不理会他的劝说,收拾好自己常用的药丸,又开了药匣子,找了些伤药一一归置好。
从前出门喜欢带衣裳,带面脂口脂,如今年纪大了,带的大包大包的全是药。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自从龙城重伤之后,谢青鹤添了呕血的病症,情绪激动就喷血,喷得浑身孱弱、伤及根本,只能靠药丸续命。他常吃的药丸用料极其珍贵,若不事先准备好,临时要找地方配齐,基本上不可能。
“仆担心主人的身体。”云朝帮着谢青鹤塞东西。
一盒子蜜膏刚刚塞进包袱,又被谢青鹤捡了出来放回原处。云朝便有些讪讪。
“你不是服侍人的材料,我这里也不需要剑侍。早些年我身子不适,差遣了你些许时日,有些旧恩旧惠也都偿清了。现如今你实在不必在我身边跟前跟后、管东管西。”谢青鹤打好包袱。
“可……”云朝也不是第一次困惑了,“仆离了主人,又要做什么呢?”
“砍柴做饭,喂马放羊,如今做什么,以后也做什么。”谢青鹤打开金银匣子,给云朝抓了一把金票,一把银票,“不要杀人放火,也不要抢劫盗窃,钱花光了自己挣——省着点也够你做一辈子富家翁了。”
云朝委委屈屈地说:“那仆现在不也是砍柴做饭么?为何要离开呢?”
“因为你现在越来越唠叨了!什么都想管。”谢青鹤没好气地说。
“仆只是担心主人的身体……”云朝更委屈了。
这十多年来,若不是他叨叨叨,主人能振作起来好好养伤么?
主人刚回来的时候,常常三五天只吃一顿饭,没日没夜的昏睡,意识清醒也不愿意睁眼,好像睡死了就能不知世事似的。内伤不喝药,外伤不处置,那么爱洁喜净的性子,伤口化脓了都不肯管。
云朝本也不是爱啰嗦的性子,更不敢冒犯主人,实在是逼得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叨叨。
竖在门口的一根竹尺突然飞入谢青鹤手中。
见竹尺直奔自己面门,云朝下意识反手欲拔剑,手心稳稳握住剑柄,突然想起对自己下手的是主人,这一只手握住了剑柄,却始终没有将长剑拔出。
宛如灵蛇般袭来的竹尺停在鼻翼处,轻轻拍了他脸颊一下,谢青鹤道:“出手。”
云朝将握剑的手松垂下,低头道:“仆……走就是。主人息怒。”
谢青鹤有些无奈,说:“你一心一意担心我的身体,咱俩试试手。你若打得过我,我让你随侍。若是打不过我,拿着我给你的银票,自找逍遥去。”
云朝看他脸色,知道他从不说气话,躬身道:“仆得罪了。”
为了继续留在谢青鹤身边,云朝自然要尽十分努力,绝不敢轻佻放水。
只因谢青鹤手中是一把做手工用的竹尺,云朝便没有拔剑出鞘,仅以剑鞘格挡挑刺。
他是来自二千三百年前的剑修,一生之中杀戮无数,经验极其丰富,谢青鹤用以御敌的,则仅仅是寒江剑派的十五龄剑。五年拳脚,十年飞矢,习武十五年之后,方才习剑。
交手区区二十招,云朝胳膊上就被抽了十八下,眉心被戳了一下,心口被戳了一下。
换句话说,谢青鹤招招都不落空!每次交手都能重伤他。
二十招一过,谢青鹤撤身收回竹尺,说:“服不服?”
云朝藏在衣服底下的胳膊已经被抽出好多道道,唯一露在外边的额头上也有一个红印儿,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说:“主人剑技无双,仆心服口服。不过,您身体沉重,心力不继,二十招一过便是强弩之末,现在只怕就打不过仆了。以仆之见,还请主人准许仆随侍身侧,以策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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