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如果可以不死。
谢青鹤还是想好好地活着。
他靠在一颗粗硕的树上,看着满地湿土,也顾不得衣衫是否沾了尘土。
人啊,狼狈起来,就顾不上什么体面了。
谢青鹤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玉似的摆件,想起跟师弟借这件东西时,师弟又红又羞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若他身体康健,修为尚在,师父不必受这样的委屈,师弟也不必受这么多猜忌。
有他镇压山门,一切都能好起来。
可惜。
那一串魔尊、大魔尊是那么好吞的么?想当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也有太艰难的代价。
“你啊,”谢青鹤对着那块黄玉摆件,“你乖一些,等师哥好了,就去找你。”
千万不要闹事。
师哥给你采买上好的寝具,师哥给你打床,给你打写字的桌子。
……
恍恍惚惚的,记忆在混淆。
谢青鹤一时觉得自己坐在枯冷的宫殿里,一时觉得自己坐在腌臜的兽栏中。
耳畔仿佛是冷语,仿佛是热风。
他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很生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
唯一不变的是,这个破身体。
真的很痛,浑身上下都痛,不管处在怎样的记忆片段、情感纠葛里,身上痛都很出戏鲜明。
谢青鹤将脑袋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皱眉说:“这就是祸福相依的道理了。若不是身体残破不堪,无论处于那段记忆都抵不过皮囊的苦楚,说不得我就真的被混淆了……”
被他封进体内的诸多魔类,这些日子也并非毫无动作,等着灰飞烟灭或被谢青鹤如何处置。
魔尊与大魔尊都被铁锁捆绑、陷入昏迷。然而,那片虚无之中还有无数个魔。
任何群体,一旦基数大了,总会出现能力超群的异类。魔中出现大魔,能力虽不能与魔尊比肩,调动各种魔念、指挥各类魔齐心协力,想要突破重围、逃出生天,倒也极有号召力。
谢青鹤几乎所有修为都用来强撑身体,一旦皮囊负荷太大,就容易被诸魔影响神智。
他很清楚,一旦他被混淆了,后果很可怕。
他会成为新一任大魔尊。
——被群魔强夺皮囊,毫无自我意识的大魔尊。
“老这么被你们欺负,也不是个事儿吧。”谢青鹤喃喃。
正在祈愿天魔阵中努力输送魔念,企图混淆终天的诸多魔类,突然发现虚无的天上出现了一道绚烂的晚霞。魔类多半有着极其丰富的欲念,谢青鹤在盘谷山庄蹲了近两个月,魔类在虚无中跟同类大眼瞪小眼也是这么久,早就寂寞得想啃自己的脚趾头了,陡然间看见一片晚霞,多数魔类都在赞叹。
有大魔警惕地看着那片晚霞,突然醒悟过来:“小心,那是……”
无垢真火。
晚霞倏地铺遍天际,所有坐在祈愿天魔阵中的魔类,一瞬之间,尽数化作飞灰。
外界。
“我就说了,你们不要欺负我。”
谢青鹤扶着树干站起来,噗又吐出一口血,“我会烧死你们的。”
体内的魔类暂时不闹腾了。
谢青鹤满意地牵着马,他要去找个合适的地方,盖间小屋子,努力活下去。
第33章
谢青鹤在密林中稀里糊涂地走走停停,过得颇为艰难。
他如今的身体丝毫怠慢不得,要喝干净的热水,要吃软烂的热食,每天光是找吃的喝的,煮吃的喝的,就得花费许多时间。得亏这时候春雨还未降下来,倒没遇见春雨淋漓无处可躲的惨剧。
然而,从前半夜露宿往树枝上一躺就行,如今还得烧篝火烤热地面才能坐下,既麻烦又辛苦。
这一片密林面积极大,谢青鹤往里走了快一个月,仍旧没有到尽头。
——当然,他牵马穿行的脚程也不算太快。
算着这里距离城池村寨足够遥远了,寻常猎户都不敢走得这么深远,谢青鹤开始寻找有水源的地方,准备盖屋。给自己挑地方盖屋子,怎么也得寻个风水极好的地方,还得考虑日后饮食的来源,光是挑选地址,谢青鹤又走了六天。
选好了地址,有山有水,还有一块不怎么花费力气就能平整的地面,谢青鹤准备盖屋。
他把马背上的家当,一一放下来。
八寸铁锅一口,铸铁小火炉一只,盐巴一筒,酱、醋各两坛,匕首一把,雕花银箸两双。
药箱一只,药杵、药碾各一,针具二套。春衫一套,夏衫两套,大氅一件,道袍一件,罗袜十双。面脂两匣,口脂六扣,澡豆一盒。百金票十张,十金票二十张。五百两银票百张,百两银票百张。十两马蹄金一匣,十两马蹄银一匣。
谢青鹤摸了摸下巴。
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了,脑子却依然没转过弯来。
总觉得一掌就能劈断几人合围的巨树,掌风指剑就能削出木料,盖个屋子不就是三两天的事儿?
现在可好了,带了这么多吃的穿的用的,跑来隐居还带了两匣子金银。
——拿什么砍树斫木?匕首还是银筷子?
若在密林边缘,拿着银子去附近村寨买些趁手的铁器,不求多么锋利,是把斧头就行。为了寻求隐居的效果,谢青鹤在密林里走了这么远,附近的邻居不是猴子就是老虎,能找谁去淘换把斧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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