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只笑一笑,也不说话。
如今门内规矩都是上官时宜所定,他说寒江剑派乃世外之尊,与跑江湖的武夫不同,你一个修真的“神仙”去跟武夫打交道,那不是欺负人么?所以,若非必要,寒江弟子根本不许与山下势力接触,更别说干涉人家的“自由发展”了。
谢青鹤年轻时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回回都被上官时宜训斥,训得多了,他也不好管了。
——师父当掌门,不许寒江剑派入世,谢青鹤孤身匹马一把剑,能管得了多少闲事?
毕竟上官时宜才是寒江剑派真正的掌门人。谢青鹤仅是个“代”掌门。
谢青鹤带领下的寒江剑派是想入世的,以一己之力,守天下太平。上官时宜对这句话的理解完全不同。上官时宜认为,他们守住封魔谷,就是守住了天下太平,根本没有入世的必要。
师徒二人理念有冲突,谢青鹤还算孝顺忠诚,没有背着恩师在外阳奉阴违。
“什么时候?”上官时宜问。
“师父是问,小河山庄什么时候开始贱购良田?六年前先涝后旱,紧赶着又是一场雪灾,来年雪化又是一场春涝……那时候小河山庄就开始了。”谢青鹤说,“师父放心,弟子下山去问过,虽购入大批良田,小河庄对雇农还算宽和,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上官时宜心知肚明,若没有谢青鹤亲自下山,小河庄对佃农的态度未必会如此“宽和”。
自从上官时宜度过了三个甲子,一百八十岁以后,身体精力都开始衰朽,对整个江湖的掌控力和影响力也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毕竟,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
换了二十年前,小河庄绝不敢在寒江剑派的眼皮底下,对受灾黔首趁火打劫。
所以,上官时宜认为,这不是他的理念出了问题,而是他的战力出了问题。
一旦谢青鹤重新站在战力顶端,接过他遗留下的“天下第一人”名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饶是如此,上官时宜仍旧很不高兴。
虎死威犹在。
他如今还没有死呢!
反手托住背负的长枪,枪首指向小河庄竖起的高旗,呼地刺下。
隔着数十里外,小河山庄竖起的高旗轰然折断,人腰粗细的旗杆从八丈高的空中跌落,直接就把附近的屋廊砸了个粉碎。一道深邃的枪痕飞过高旗,刻在了后边空荡荡的演武场上。
几个正在练武的弟子为枪魂所摄,许久不能动弹。
直到屋里的弟子们闻声赶到,居然也被演武场上巨大的抢气残痕惊到,大喊师父。
又过了片刻,在深宅大院中的二庄主陆鹏踏墙而至,还没扑过演武场的围墙,已经被演武场内可怖的枪魂震慑,顿时不敢再翻墙而行,老老实实一溜小跑绕路到演武场,看见清晰无比的枪痕,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叔祖,这是什么魔物?”有弟子满怀恐惧地问。
陆鹏反手一巴掌将这傻弟子抽得飞出去七八尺远,怒斥道:“闭上你的傻嘴!此天下第一人上官掌门的轻雪枪魂!”又吩咐跟过来的心腹弟子,“快,给大庄主飞鸽传书,速报此事!再准备厚礼,我马上去寒山拜见赔罪!”
天下第一人!
上官时宜的轻雪枪!
整个小河山庄都被惊动了。
※
谢青鹤跟着师父继续往西边飞去,怀里的时颜魔花轻轻颤动。
上官时宜在谢青鹤心目中从来都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口口声声吾辈世外修真造化之人,岂能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哪怕昨天师父突然亮出獠牙抽了师弟一顿,师弟么,毕竟是师父的徒弟。这年月,师父一剑刺死徒弟,随便寻个过得去的理由搪塞一二,也没人会替徒弟喊冤。
今天这事儿就干得太生猛了。
隔着几十里,一枪刺倒了别派高旗,将带着明显标记的枪痕留在了别派的演武场——
只怕小河山庄还得屁滚尿流地准备上礼物,往寒山求见上官时宜,赔礼道歉跪地服软。
是么。
纵横江湖一百多年的天下第一人,哪可能真有什么好脾气?
“你偷笑什么?”上官时宜背后也似长了眼睛。
谢青鹤单手作揖:“师父威武。”
上官时宜便不说话了。看他的表情,似乎被大弟子捧了一句,颇有些得意。
——谢青鹤可不会轻易拍马屁。他说师父威武,那一定是真的。
第8章
谢青鹤与师父皆乘驾飞鸢,沿江域行于天上,空中寒风凛冽,倒不觉得如何炎热。
二人目力俱佳,偶尔贴近水面滑行,远远地就能看见打赤膊的农人闲汉,妇孺也热得抵不住,脱去夹衣,换上汗衫。昨夜山中还有小雪,今天就热得宛如炎夏,这气候已经彻底变态了。
谢青鹤顺势挂在飞鸢上,托起手里的时颜魔花,说:“这花好像又开了些。”
这代表着世间魔气越发浓烈。
上官时宜的飞鸢倏地俯冲向前面宽阔的江面,飞翼擦水而过,往复三次,再次折返天空。此时他乘驾飞鸢滑翔的速度竟然比刚才快了近两倍。
“凤凰点头。”谢青鹤颇为惊讶,随即跟着冲向水面,完美重复了上官时宜的动作。
相比起上官时宜沉稳老辣的身影,谢青鹤重复的动作轻盈潇洒,看上去更加轻松随意。呼啸一声,谢青鹤已追到了上官时宜身后。后发先至,他的速度确实比上官时宜要快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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