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妈妈说什么?”
“她没有问我这女孩是谁,只是指着你的照片说了一句话。她说,这姑娘像根灯捻儿一样。”
“灯捻儿……?”
“嗯,蜡烛里面搓起的棉花绳,灯芯,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为什么说我是灯捻儿啊?”
“我也好奇,就多问了一句。我妈说,灯捻儿就是别扭着的白棉绳,外面裹上一层厚厚的蜡,点火却能发出光。”
“真是奇怪的比喻。”
“是啊,可我却莫名喜欢。你看过匹诺曹没?书里说,匹诺曹去了学校,在学校交到了他最好的朋友。他那个新朋友,看起来苦大仇深的,被其他小男孩欺负,欺负完不敢吱声。匹诺曹和新朋友都不属于大多数人,两人都很难融入集体,同病相怜,又彼此吸引。”
“这个剧情我没印象了。”
“嗯,叫小灯芯。匹诺曹最喜欢的小朋友叫小灯芯。”
这句话大胆又直白,而他说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温柔极了。温柔的背后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总之并不如他包装出来的那么温和。
这‘其他的东西’,几乎要把施念脑瓜顶上的灯芯揪揪点燃。
她赶紧低下头边揪地毯毛,边嘀嘀咕咕:“可是匹诺曹是木头人,木头人不应该很怕火吗?他应该离灯芯远远的。”
“木头人又不傻,他知道很冷时木头会冻裂,很热时木头又会燃烧,去潮湿的地方会长蘑菇,去海水里又会被腐蚀……但一定存在一个唯独适合他的地方。他靠近烛火不是为了把自己烤焦,而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温暖。烛光没有强烈到会把他烧光,却能让他看清自己,不是刚刚好吗。”
施念心绪一动,不小心薅下一块毛,她赶紧把那块毛填回去,拍拍好。
结果一抬头,正好撞上郁谋的眼神。他说:“我可看到了。”
施念确定道:“你不会让我赔的。”
郁谋假装吓唬她:“那可不一定。”
“可你之前说我把你家炸了都没关系。”
郁谋装正经:“我妈形容我是木偶,我整体是不认同的。可我觉得她有一部分说对了。小时候我读这个童话,说木匠杰佩托创造了木偶小男孩匹诺曹,匹诺曹与人类社会联结甚少,既想融入人类,变成人类,又深知自己与普通人的不一样。于是他叛逆、轻蔑、行为荒诞不经,还谎话连篇。”
“我很擅长、很喜欢说谎的,也喜欢说话不算话。施念。” 他看向她,目光里有一簇火。
施念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只得说:“这样吗?”
“嗯。我叫你来旧家取东西,这是骗你的。我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只是想骗你来,让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因为你之前带我去了你爸爸家,我总觉得也应该让你进入我的世界,而不只是爷爷家。”
“喜欢骗人的人才不会告诉别人他骗人了。” 施念戳穿他。
“那是更高阶的骗术。一些小小不言的,告诉你也无所谓。”
郁谋笑的有深意:“告诉你哦,别太信我说的话。可能我今天和你说的,今天就反悔了。”
他点点那块地毯:“这块的价格,要拉一下手才可以补偿。”
说着,他被施念抓住袖口的那只手轻松挣脱她的禁锢,从袖子里伸出来,翻一下手掌就捉住了她的手,牢牢握在他的掌心里攥住。
施念“哎呀”了一声。少年的掌心滚烫,还带着热热的潮气。
她想抽掉,满脸开始发烧,捣鼓半天。郁谋则一动不动,他用劲儿不大,却卡住了她的手腕,根本抽不掉。
他说:“我想亲你。想很久了。从刚刚,到现在。”
少年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此时严肃无比,眼眸黑漆漆的。“和你说这么多话,还是没法转移我这个念头。我该怎么办?”
施念吓呆。问她,她哪里知道啊!
于是她让步:“换成拉手呢?”
郁谋立马接受了她的报价,像个精明商人:“拉手可以。”
其实就默默地握了一会儿会儿,他又把她的手放掉,说了句:“瞧把你吓的。” 再不放,他手也要麻了。
两人静默了半晌,他又开始之前的话题。
“说真的,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挺好的?”
看施念使劲点头,郁谋无奈道:“刚才骗你拉手,也觉得我好啊?”
施念又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她装作撒花一样在他周身摆手:“你可以发光。其他人不行。”
郁谋失笑。
“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高尚。我也会产生非常多阴暗的想法。很多事情不是我本来就想去做,而是我觉得那样做对我也有好处,但在外人看来,就会觉得我乐于助人。我的出发点是自私的。” 少年说的很无奈:“我说认真的。不要觉得我好。总的来说,我是个不好也不坏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和同龄小孩的不同。我学习东西很快,洞察力也好,无论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是书本以外的、有关人际关系的知识,我都能很快掌握,然后加以利用。你所看到的我,只是我表现出来的,愿意让大家看到的一面。我知道这样的形象比较讨喜,不会被大家当作异类,所以我才这样。这是我在我妈的喜怒无常下锻炼出来的生存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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