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谋返回来找她前,她终于去找他,小跑了几步,跟在他身边,却没有去拉他伸出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蹭。
郁谋将手收回来,收进兜里,自己不该伸手的,可恶。
两人都不看彼此,中间隔着太平洋,也不讲话。有时施念的衣角碰到他,她吓得跳了一下。
郁谋走定一个方向,施念几乎比他走的还快,叽里咕噜闷头走,但她压根儿不知道往哪边走,只有到路口需要他决策时她才会停住等他。
最后在一个路口,郁谋轻拉她虚着的袖子:“嗯……走错了。” 他走错了。
施念说的对,他家这破小区哪儿哪儿长得都一样,一瞬间他好像也忘了自己家在哪号院。
“稍等,我看下啊。” 郁谋站在原地,假装在思索往哪边走。思索时手故意握在她、实际是他外套的袖子上没松开。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发现后劲儿太大了。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去想刚刚。两人之间确定了一些事情,但又什么都没有完全确定。这种半上不下的感觉让他觉得恍惚。像是做梦。做梦不就是这样么……最最关键的部分总是模糊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的雀跃几乎没法掩藏。想想就泛起笑,只是施念在旁边,他不能那样做,会被当傻子。
直到施念将他的外套褪下来,顺带着把他的手卸走。她踮着脚给他搭上。她说:“你穿上吧,我不冷。感觉还有好久才能找到家呢。”
郁谋默然几秒,瞬间清醒,他指前方:“就在那边。”
施念带些不确定:“可是,咱们刚刚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啊,是么?没注意。” 他故作淡定,又将外套脱下试图给她穿上。她躲过:“我不冷。” 外套太香了,又香又暖,她才要晕过去。
郁谋穿上外套时找了个机会闻闻内衬,没有奇怪的味道啊,自己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她该不会是嫌弃自己吧。
进家门时,郁谋站在门廊前。施念则站在他身后,台阶下面,头上没有遮挡,有点不敢和他一起站在门廊下。
郁谋将密码锁的盖子抬起,回身看她,笑了下:“干嘛不上来站着?”
施念表情有点奇怪:“没事呀。”
六位密码,郁谋输完,门“哒——”一声打开,他侧身让她进。施念这才走上来,鞋在门垫上敲了敲,敲出几块雪,然后就不动了。像个小锡兵一样站着,越发拘谨。
郁谋把门关上,给她找拖鞋。找的时候他蹲着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啦?”
施念又轻声说:“没事呀。”
这个尾声“呀”令他心头一颤。郁谋察觉到了什么,坚持问:“你在紧张什么?”
施念眼神本来都飘到郁谋家的楼梯了,她觉得他家楼梯的设计很好看,那种镂空的感觉;还看见楼梯下圆厅里摆放着一架很古朴的钢琴。而后意识到什么,立马把眼神收回来,只局限在门厅这一方块内,哪里都不敢多看。
郁谋没找到她可以穿的拖鞋,干脆把自己的鞋摆她脚跟前。他站起来,“到底怎么了呀,和我说说,嗯?”
施念假装没听见,低头去换鞋。被郁谋扳直身体:“等等,先别换。你是在害怕吗?怕什么?怕我?” 她该不会是把自己想成那种人了吧。家里的确就他俩。而且他刚刚……的确不太正派。
施念本来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又把她的种种反应往他自己身上揽,就像他昨天一样。于是她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你刚刚输密码嘛,这是隐私,我肯定不能看啊。” 她支吾道:“而且……你家哪儿哪儿都看着贵贵的,我怕不小心给碰坏了还得让我妈赔。”
之前施斐总说,姐,你总不来找我,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愿意跟我玩儿。总得施斐来找她,上赶着她。
其实恰恰相反。理由却说不出口。
她很早的时候去找过施斐几次,那几次的经历都不那么令人愉快。施斐家也很高档,是市中心的复式,从小区,到装修,处处透着有钱人的感觉。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她大妈的反应很令她伤自尊。
开门时大妈会捂着密码面板,施念意识到时满脸通红。她一开始盯着面板看并不是想偷窥施斐家密码,而是好奇。毕竟大院儿的家属楼都很老,开门关门还都是用钥匙。可大妈给她的感觉是,你不要看我输密码,这可不是你家,做人啊得有点边界感。
进去后大妈会说,这是大理石的,从哪儿哪儿运来的,很贵;这个马桶可以自动洗屁股,你可别瞎按,要用的时候叫她一声;那个水晶灯多少多少钱,这个设计师椅子是装饰,不是用来坐的……等等等等。这些都令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的土鳖。那个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就变成,她只想在自己家待着,谁家都不愿意去。所以说,能让她这样的人辗转一个半小时来郁谋家,又在大雪天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她说这话,郁谋失笑:“你是不是傻。”
施念则没觉得自己傻,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男孩:“我不傻。” 她只是顾虑的事情比较多。因为她目前还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最怕给池小萍惹麻烦。
可是心里想的这些又不可能对郁谋讲。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她的确不太喜欢她大妈,但那是施斐的母亲,而施斐和郁谋是朋友,她不可以背后讲人坏话。况且她也不想被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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