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他在窃喜。
在他母亲给过他的所有有用的、没用的教导中,他对一个原则印象深刻。他母亲说,有教养的人,不会在得到一样东西后立马使用,要等那种会令自己失态的激动过去后再用:买了新衣服,要等到新鲜劲儿过去后再穿;买了好吃的,要等馋劲儿过去后再吃……当然,这个原则可并没有被教导说可以用在一个人的身上。
但他是郁谋,向来擅长融会贯通。在他看来,这个原则用在人的身上没有半点问题。他知道施念喜欢他,真巧,他也不反感她。那么作为一个有教养、有风度的人,他不会立马去使用这份“喜欢”。他要磨着自己的性子等,攒,将一份期待拉长到足以对她负责任的年纪。这个过程有一种自虐般的爽感。心痒痒,又要自持,从初中开始,每捱过一天他就会在最终奖赏自己的筹码上加上一个待办事项。他对这样成熟的自己感到十分满意。成熟的人值得奖赏。
成熟的人在做梦时也会稍有懈怠。
所有棕黄、浅绿、清香,还有想象中的触感,都会被他带到一段又一段梦境中。他的梦境像蜻蜓的眼睛,有无数碎片折射着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有关施念的事情。
昨晚他们聚在一起写作业,聊到施念玩游戏。他们说,她妈管她管得非常严。周末不让用电脑,周中不让看电视,出趟门要再三报备,即使是去给同学过生日,也得下午七点前回家。他们还说,她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施念她爸。
讲到这里,大家都不说话了。文斯斯岔开话题,大家也都开始装傻。
早上郁谋好奇,他问小叔,施念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叔说,家道中落的二世祖。这不是贬义,他没出事前,全院的小孩子都喜欢他,管他叫帅气叔叔。
“面皮白,皮肤好,一双杏眼,男生女相。文质彬彬的,讲话细声细气,像是之前文工团的。说话也逗,会讲故事,特别会哄小孩儿。他全院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一副好皮相,还因为他特别会打牌。其实不光打牌,凡是跟数字啊逻辑啊挂边儿的,都玩的好。几条街的象棋摊子没有老头儿下的过他。” 小叔用手指点点脑袋:“说白了,就是脑子好使,记忆力好。脑子好的人都不屑作弊。所以他后来出事,我觉得就是被人冤枉的。”
“几个南方来的大老板攒了个牌局,听说他打牌好,请他去炒气氛。陪玩儿么,陪大老板打开心了,给介绍生意做。说好了哄人家玩儿,结果牌桌上几句话不对付,他看有钱人不顺眼了,心想自己家以前也不是没吃过见过的,于是就开始局局赢,赢还赢那种大的。连赢三个晚上,大老板不开心了。”
“后来呢?” 郁谋问。
“这么说好像我在现场似的。实际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牌桌掀了,让人捆着,翻袖子口衣服兜。什么都没翻出来,还非要说他出老千。几个晚上的钱算一算,让他翻倍赔。不赔就把他手指剁掉。说他出老千反正我是不信。因为我见过他打牌,打过两轮就知道谁手里有什么牌,都在脑子里,根本不需要出老千。你以为都跟看电影,赌神呢?反正我不信。”
“那为什么不报警?” 郁谋又问。
“所以说你还是小孩子,想事情天真。这能报警么?逢年过节家里打麻将,一圈几块几十的,警察管不了,也不能算赌。人家那个牌局,千禧年前后几个晚上几十万,你去报警警察一抓抓一桌,全按赌博算。你说能报警么?报不了。你说就是大家一起玩,谁信?灰色地带的事情,只能吃哑巴亏。”
小叔熬夜写小说,给郁谋讲的时候直打哈欠,“大早上问这个干嘛?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睡了。出门记得把门锁上。”
郁谋看见施念时,还在想她爸的事。他想,施念不仅继承了她爸的杏眼,也许还继承了她爸在游戏上的天分。所以她妈管她跟管犯人一样。这种管教跟给一只霸王龙套上龟壳一样游戏《超级马里奥》里,马里奥的坐骑耀西从外形上看是一只霸王龙,但是设计者手冢卓志坚称它是乌龟一族的成员,证据就是耀西后背上那个根本不能包住它的小壳壳。没有说服力。
中午前的课间唐华说让每组最后一个同学收一下之前补课通知的回执。补课在期中之后的周末开始,而期中考试就在下周。
郁谋那会儿已经醒了,只是还趴着醒觉。他听到唐华的话后,本来准备站起来,结果他感受到施念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把眼睛闭上。
少年把鼻息控制得恰到好处。施念的视线停留在他的侧脸上一会儿会儿,判断这个睡男子肯定是没有听到老师的话,于是自己起身来收。
郁谋就这样闭着眼睛,听到她站起来,先去收前面人的,等啊等,她终于走回来了。一阵风扑面,她站在他身旁。视线落在身上,一个人是能感受到的。郁谋觉得自己好像对施念的注视过敏,因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脸颊处血液窜上来了,幸好埋在胳膊下面。
“郁谋,你醒醒,收回执。” 她轻轻推他手臂。郁谋一动不动,女孩子动作好温柔,一动还香香的,但他无暇去闻,他浑身绷着,哪里都僵硬。他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袖子撸起来。推还得隔着校服推。真是亏大发了。
第18章 不太走运的一天
郁谋虽然装睡闭眼,但他大致能判断施念的动作。她先是俯身在他桌面上翻了翻,所有纸头都被他压着,她只好掀起一角一张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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