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渊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从前线赶回来,只换了件外衣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沐浴。
“不,并没有。”重渊低声说,“多谢师妹关心,只是……那些妖魔的血,下次我会记得洗干净再来的。”
她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师兄你没事就好。甲一组的弟子常年在外战斗,一定很辛苦吧?要不是你们,太虚观说不定早就没有现在的安宁了。谢谢师兄!”
说着,她竟然冲到自己面前,鞠了个很深的躬。
“我……分内之事而已,师妹不必……”
他慌慌张张地扭过头去,却仍然是红了脸。
“不,你们真的很了不起啊。”她抬头望着自己,眼中漾着如同清澈见底的湖光,“我……虽然我很废,但是我也会努力到甲一组去的。我师父说,如今大荒百姓都在遭受着幽都妖魔的战火。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和师兄一样,保护大家的生活!”
重渊怔怔看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如何回答。
42
那日之后,重渊很快又是诸事缠身,再也没有空闲下来的日子。只是那个叫洛锦川的小师妹,却总是时不时跳到他的脑海里。
重渊自入太虚观以来已有十余年,修道练武上阵杀敌,他只以为这是此生常态,却从没有人那样当面感激过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认真望着他道谢的时候,重渊心中竟然蓦然腾起一股极为陌生的激动感。
事后想想,他对自己当时的表现实在是感到羞愧。就算不能舌灿莲花谦虚几句,也不该那样愣得话都说不出来,然后狼狈地匆匆离去。那样被晾在原地的小师妹,当时一定非常尴尬吧……
一定要找个机会道歉。重渊屡次暗暗下决心。
然而甲一组距离甲三组相当远,隔了半个太虚观的路程让他很难看到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膳堂和每月一次的门派演武。只是小师妹人缘似乎格外好,每次看到她都是身边围了一群人兴奋地唧唧喳喳的样子,让他很难找到机会单独去道歉。
无奈之下,重渊只能请教自己身边最亲的人。
“师父,我想单独和一个人说说话,可她却总是注意不到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和我一个人说说话?”
朱翎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修道之人的青春总是格外长,对于刻意保养自己容颜的女修来说,岁月只是她们沉淀气质的工具。朱翎的容貌仍然停留在当初那个和爱人分别的青年女子上,仿佛是只要这样,就能留住那些逝去的日子。
“重渊,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重渊脸上一热,嗫嚅着:“并不……我只是,之前做了一些不太礼貌的事情,想要道歉……”
朱翎轻轻笑起来,却并没有戳穿。她想了一下,然后微笑地看着他。
“要是她看不到你,那你就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当你站得很高的时候,哪怕她并不在意你的存在,也一定会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你。”
重渊记得,当初师父的爱人裴绍就是年轻一辈中极为出色的人才,作为门派里有名的美人,师父就是被裴绍的才华所折服,两人才走到一起的。
只要站得……足够高,就可以吗?
那之后没过多久,前线就又传来了战败的消息。战报传来的时候重渊刚参加完门派演武,他站在演武台上,手里拿着冠军的师门之赏,听着传信之人低声念出的阵亡弟子的名字,狠狠愣在了原地。
那个名字分外熟悉,是他为数不多记在心底的名字,当年自己升入甲一组的时候就对自己格外照顾的师兄。
他所熟悉的最后一个前辈,也终于没能回到太虚观。
太虚观始终是需要一个年轻弟子作为榜样的。重渊身为三代弟子,年少有为,道行卓绝,更兼之品貌出众才学俱佳,很快就被捧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许许多多的师弟师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说他是首席大师兄,太虚观的骄傲。
重渊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炙手可热很是不知所措,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也并没有严厉制止。他和往日一样练武、习书修道,然后抓紧一切太虚观全体弟子集合的时间偷偷往甲三组那边看……
午膳时间,她两眼放光地专注在抢肉上面,根本没朝他看一眼;弟子集会,他站在台上缓缓念出激励众弟子的话,她忙着低头开小差,也并没有抬头看一眼;门派演武他取得第一名的时候,她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但是看那个表情,明显也并没有注意站在上面领赏的人是谁……
……师父,你说的办法,好像并不管用。
重渊很是苦闷地想了一段日子,终于大彻大悟意识到,洛小师妹和师父并不是同一种人,师父那种郎才女貌的方式,在这里完全走不通。
重渊于是决定主动出击。
甲一组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轮流到低级班为师弟师妹们讲道。那日重渊和同门换了班,亲自跑到了甲三组的课堂上。
洛师妹全程低着头,一脸苦闷地咬着毛笔做笔记。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
没关系,他准备了两套方案。
讲道结束之后,重渊清了清嗓子,叫住了收拾包袱就准备往外冲的洛锦川:“洛师妹,能否请你留一下?我有些话要说。”
她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一脸不情愿地挪着步子蹭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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