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妈听了他的话似乎放宽了心，半信半疑：真的啊？
    顾桥严肃地点头：真的。
    大姨妈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从以前的封建环境到当今时代，即使没有偏远地区的顽愚思想，可观念上大体以为人长肿瘤得癌症是医不好的。
    她感慨：桥仔出了社会去过大城市，见识肯定比大家多，姨妈相信你啊。
    顾桥问：手术的费用够吗？
    大姨妈说：够的，你别担心，倒是你还在还债，那帮人还找你吗？
    顾桥点头又摇头：钱还在还，不过之前一直定期给他们，时间久了他们对我慢慢放松警惕，现在基本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大姨妈眼角闪着泪花：你个小孩以前那么小就出去打工，真不容易。
    顾桥宽慰：没事，都过去好久了。
    虽然大姨妈嘴上说手术的费用足够，不过顾桥还是帮他姨妈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密码只跟她说。
    他往姨妈的账户转了自己的一部分钱过去，教她怎么用手机支付，平时把钱好好收着。
    他知道姨夫的臭德行，人烂到根子里是救不回来的，好在这人还没烂到对大姨妈的病情置之不顾，该做的治疗都做着。
    不过对方该怎么做是他的事，顾桥管不到，而顾桥想做的事，别人更加管不了。
    里面的钱姨妈你好好收起来，别告诉其他人，如果给姨夫用，我远在其他城市工作心里会不好受，晚上都睡不着觉，吃不下东西。
    姨妈看着他连连点头：不给他，我好好收，你都够辛苦啦。
    顾桥的大姨妈有两个儿子，原本还有一胎，是个小女儿，可第三胎的过程异常曲折，生完半年小孩儿病死了。
    姨妈特别想有个女儿，曾经村里的人看顾桥的眼光跟看怪物似的，只有姨妈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他问过姨妈为什么不觉得他奇怪，当时姨妈就告诉他，就算他自己把自己当成女孩儿，就算他真的是个女孩子，她都喜欢，小孩子不应该遭受流言蜚语。
    何况顾桥本来就没什么大病，是别人看待他的目光有病。
    话说到此，姨妈自责：怪我没本事和能力保护你养大你，害得你小小年纪就出去受苦遭罪。
    顾桥客观的说：早点挣钱早点能享受还不错，你别太自责。
    当初大姨妈顶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她们一家的压力把顾桥养到十五岁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一个旧时代过来的女人，向来安静不争，还有点逆来顺受，当初为了保住顾桥不被太早的送走，破例地和家里吵过几次，争过，求过。
    顾桥的童年虽然不咋的，可遇到一个至始至终都想要爱护自己保护自己的长辈，他很满足，不怪姨妈，半点怨言都没有。
    如今敢惹到顾桥面前的奇葩，见一个他就怼一个,让他吃闷亏的人他绝对不会让对方过得那么舒坦。
    午后顾桥到市区的贸易大楼买了许多盒营养品跟补品，送到医院让小姨带回去，又陪着大姨妈。
    大姨妈肩膀腰背不太好，顾桥曾经为谋生计专门学过按摩的相关手法，就在医院给她按了几个小时，小姨妈看到也诉苦，于是顾桥把两个姨妈都一通按摩伺候了一遍。
    离开医院回酒店后，顾桥手臂都还是酸的，指尖连筷子都没能拿稳。
    他拿出手机，启动微信。
    小娇娇：手好酸，给长辈按了大半天的肩背，怎么没有人给我按按揉揉呢。
    K：先去休息会儿。
    小娇娇：嗯哼。
    又补充：哥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连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都不安慰的！
    K：怎么安慰。
    黎空从不需要安慰朋友或者同学，他自己也不需要人安慰。成年人得有自我疏解的能力，显然，小娇娇不会这么认为。
    小娇娇：你好笨哦，连我给你揉揉手这类贴心的话都不知道说。
    黎空无言以对。
    顾桥心里是这么觉得的，当前他和K已经开始明着互撩了，但K有时很关心自己，有时似乎又在状况外，像这种半开不开的木头，最适合亲自调.教了。
    有哪个不开窍的钢筋直男天天陪人夜聊还讲故事的啊？
    小娇娇：累了一天连个安慰都没有，我好惨。
    K：
    尽管意识到小娇娇可能是装出来的，黎空还在做思想斗争。
    小娇娇:哥不心疼我qaq
    良久，黎空仿佛越出了人生一大关卡。
    K：揉手。
    顾桥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开始得寸进尺。
    小娇娇：光揉手不够啊，还要呼呼吹一吹。
    黎空：
    他演不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他是不是顾桥。
    黎空的假期结束，回公司复工当天，成为第一个打卡到办公室的人。负责做清扫工作的保洁阿姨看到他，诧异。
    黎先生今儿那么早，早餐吃了吗？
    黎空在桌面铺了一叠画稿，准备复盘昨天失眠画完的图纸。他操控着软件，礼貌回对方的话。
    吃过了，地面有点湿，当心滑倒。
    阿姨小心用拖把将地板拖干净，她看黎空把注意力投入工作，就不再开口打扰，轻手轻脚地把办公室擦过一遍，安静退出。
    等其他员工陆续到公司打卡，看到他的都喊一声黎工，黎空偶尔点头，直到把图稿全部重新看完，才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
    把图稿交给助理，黎空才回了办公室，继续手头的工作。
    唐峰进来，端了杯水给黎空：今年最佳员工奖不颁发给你我感觉都对不住你，不枉费我耗尽心机把你从设计院挖过来啊，刚回来就那么拼命，搁这带动大家跟你提前加班呢，当心他们都怨声载道啊。
    黎空：
    唐峰举起手：开个玩笑。正色，又说，等会看通知，有个会议，3号会议室。
    黎空淡声应了唐峰，喝过水继续埋头看几份文件。
    上午最后的一个小时在会议室度过，短暂的休息之后，下午依然忙碌。
    B区的新楼盘需要黎空亲自去实地勘察现场状况，施工方说他们提供的材料做不出图纸的设计，两边拉扯了一天，工期耽误不得，赶巧黎空复工，正好去现场勘查和施工方沟通解决的方案。
    黎空吃完午餐就从公司直接去了B区的楼盘，骄阳烈日，热浪翻天，下车之后黎空戴上负责接待的人员递来的装备，先绕着整个楼盘转了一圈，看完之后才与施工负责人接头交谈。
    黎空给外人第一印象就是冷淡，但实际上工作时丝毫不摆谱，普通工人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几乎不搞特殊待遇。遇到问题尽量从专业的角度分析解释，话述简洁明了，把两边都能接受的一个方案传递给彼此。
    任由施工方一番扯皮，黎空都能把对方举得问题逐一解答，并且结合现场实际状况给出合理建议，有条不紊，像一台冷静缜密工作的机器，旁人听得浑身冒汗。
    有热出的汗，还有些捉摸不透但被黎空四两拨千斤拨回去的汗。
    把新楼盘的问题结局，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唐峰在微信里艾特黎空准许他提前回去休息，黎空开车回了公司，唐峰直呼一声绝。
    唐峰的办公室内设有淋浴间，黎空外出跑完晒了一身热汗，当即听取唐峰的建议去冲了个澡，出来后继续在办公桌伏案画图稿。
    唐峰转完，最后转回他的办公室：工作狂人，给你提前回家你还不回。
    其实黎空今天的工作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只是回去也是闲着，九点之前在哪里待对他而言区别不大。
    九点
    黎空微微走神，不知道小娇娇今天有没有遇到一个晴天。
    唐峰晃晃手指：哇塞，居然在发呆，简直罕见。
    想到小娇娇，黎空变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索性放下笔，破天荒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不解风情？
    简单的一句话，唐峰听完那叫一个魂不守舍，就跟被夺了舍似的。
    唐峰喃喃：不是吧，难道放假期间你在外面真有狗了？是谁，怎么没跟我介绍介绍？
    休假期间黎空不是去爬山就是去爬山，搞得唐峰还以为他要发展这项户外运动。
    难道爬山认识的？
    黎空看唐峰的眼神跟看白痴似的。
    唐峰还真把这股八卦劲发挥得淋漓尽致：于公呢，作为上司关心下属合情合理，于私呢，咱们作为老同学，给朋友添几分关怀人之常情对不对？
    黎空一如既往地冷淡。
    小娇娇白天没有给他发问候，没有如同平时一样早晨问他有没有吃东西。或许在旁人看起来疑似骚扰性质的信息，在黎空眼中却给他平静的生活添加了几分鲜活生动的色彩。
    那天委托曾律师去派出所帮忙，他本可以通过曾律师查清小娇娇的个人信息，但黎空并未选择这样做。
    他不知道小娇娇愿不愿意自己了解她，从而在这方面他选择了尊重，宁愿等对方以后亲口告诉自己。
    以后？
    黎空为不合时宜的念头再次怔神。
    唐峰不知死活地问：好看吗？不过你应该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好看？虽然没有见过对方的脸，但
    黎空认为不能用好看与否形容小娇娇合适，小娇娇给人一种不受拘束的妖和浪劲，对方仿佛总习惯懒懒的勾着你，然后魂就会被对方勾走。
    想看清楚她的脸，看清她细长的手指，看清她的摇晃铃铛的那双腿，之后才有所惊觉，原来她是个妖精。
    唐峰：我敲你还真在走神，稀奇了，究竟是何方神圣？何方妖精？
    黎空收起画笔：无可奉告。
    黎空还算不错的心情并没有延续到和小娇娇再次联系时，许多多给他打了电话催他回家。
    黎空的车还没开到小区：许家不需要我。
    许多多粗粗嘎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大哥，如果爸爸快要死了，你愿意回来看他吗？
    手指一僵，黎空把车靠在路边，没多问半个字，调头往机场的方向开去。
    黎空临时回了许家，任何东西都没带。保姆看到他十分愉快，边带路边说：老爷看到公子肯定很高兴。
    黎空环顾四周没有太大变化的陈设，走到客厅时，问了句：许多多呢。
    保姆：这我也不知道呀，小公子好像和同学出去玩呢。
    黎空顿时明白。
    保姆高兴得朝楼上喊：老爷夫人，大公子回来啦
    正要转身，就听到楼上的人开口：让你回来不肯回，难道非要我躺在病床动不了才愿意？
    黎空和楼上与自己有三四分眉眼相似的中年男人对视，父子两个隔了将近七八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对峙。
    黎空气质清贵疏冷，而许言柏儒雅翩翩，两人都融合了几分西方的混血基因，眉眼轮廓深邃，眸色浅淡，黎空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他冷淡不易接触，许言柏却一看就是个多情的。
    黎空纹丝不动，旁边搀扶许言柏的漂亮贵妇人叹息：小空，就算要走我们都不拦着你，只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留下来一晚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许言柏已经扬声吩咐保姆准备开饭，看架势真要跟黎空一起进餐。
    假如时间倒转回四五年前，黎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当场离去，而如今的他，却返身走向坐席，静坐，不露半分多余的神色。
    许言柏面上惊喜，似乎明白这是黎空目前最大的让步，比从前的做法而言，足以令他欣喜不已。
    不久之后许多多从外面疯浪回来，看到黎空，飞奔到他旁边的位置，十来岁的少年，对谁都真心热情，尤其是自己的大哥。
    大哥，你真的回来了啊，你怎么越来越帅了？！
    许多多跟黎空见面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当时还小，大概清楚家里关系处在冰点。毕竟他大哥的妈妈离世了，而他妈妈又带他进了许家的门，说起来，许家的关系还是比较复杂的，原因大多归于许言柏，也就是他爸的多情造成的。
    不过许言柏以前多情归多情，尽管兄弟两个没有出于一个母亲的胎腹，许多多对自己的大哥从来没有抱过恶意。
    相反，他很庆幸自己有个大哥，毕竟许多多认为自己干啥啥不会，太废了，家里有个出色的大哥顶着，他自然乐意做一条躺平的富二代咸鱼。
    看黎空没有理许多多的意思，许夫人私下瞪了他一眼：别吵你大哥。
    许言柏也说：食不言寝不语，成天吵吵闹闹，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许多多闭嘴，埋头干饭。
    黎空专注进餐，看他吃得差不多，许言柏适时开口：你以前的房间保姆已经帮你收拾干净了。
    其实黎空现在就能打车去机场，航班回绥城也就一个小时。
    许言柏再次开口：留下来住一晚，这一晚陪陪阿香也好，她会很高兴看到你。
    黎空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你不配提她。
    许夫人和许多多完全不敢发表态度，害怕父子两个当场吵起来。幸好黎空和许言柏都不再是当年的脾气，尤其许言柏，让了几步。
    黎空离开八年，许言柏想过不少办法，但都没能让黎空再踏足许家，而黎空也把姓氏随了他母亲，尤此可见多不待见许言柏了。
    许言柏把黎似香的房间一直保留着，黎空吃完饭就上楼去了母亲原来居住的房间。
    桌上静放着母亲的照片，他坐在椅子上，心神止不住的飘得有些久远。
    多年的记忆就像眼前开始泛旧的照片，好像还记得，又似乎开始褪色。黎空任由自己放空，静坐到深夜，才从母亲的卧室出来。
    深夜，人难免有时候会思潮起伏，黎空也不例外。有过短短几秒想找个人倾诉的欲望，却不知如何说起。
    他躺在床上把玩着手机，忽然划开微信。
    小娇娇的马甲意外安静，安静得让他都不太适应了。想来对方在家乡应该挺忙的，从小娇娇口中得知那帮亲戚并不好，她孤身回去，会不会被人欺负？
    黎空把小娇娇的好友圈翻了一遍，小娇娇把好友圈整理过，带图的带店铺名和链接的动态全部删光，只留下一部分比较日常的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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