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只眼睛已经瞎了,被黑色的布料包裹着,但另一只眼中倒映着日出的光与对方的模样:但是爱能战胜一切,比起和你打一架,我更想要一个拥抱。
啊,是的,里德直视着克拉克,在记者的身后还有其他公司的职员,举着相机要拍照的工作人员,他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暖褐色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我现在有一位非常可爱的恋人哦。
人们在谈到爱情的时候,永远闪耀着。
第67章
等到收工之后, 里德收下了艾米给他拿来的一些礼物,有些是出版社给他的,还有些是粉丝读者寄过来的。已经到了即将要下班的时间, 艾米女士今天不用加班,心情很好地对他说下次见面应该就是明年了, 在哥谭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前忘了说, 小丑被宣布变成植物人的那天, 艾米女士打了个电话过来,喜大普奔,恨不得放二十四个小时的鞭炮来庆祝这件喜事。
暴风雪将要来临前铺天盖地的暗色沉沉地将天空压了下来, 空气里裹挟着让人不快的暮暮冷意, 过往的行人一个个都拽紧了大衣,脸埋在围巾中匆匆走过。里德将东西都塞进后备箱里, 合上门时低头哈了一下, 一团白色的热气翻腾着散开,车子里面还没热起来, 里德深呼吸了几口气,把自己从打了暖气的大厦中解放出来, 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肺腑之中,手机上接连跳出几条暴风雪将于午夜降临的警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他中午就凑合在路上买了个可丽饼吃, 一个下午也只有艾米拿来给他的奶茶和几块小饼干垫肚子,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了。里德打着方向盘转了个方向,决定先去吃顿饭, 不然还没等他回到家说不定路上直接就饿昏过去了。他的舌尖舔过自己的齿列,尖锐的两颗虎牙仿佛发着酸,有种迫切想要咬破肌肤吸食鲜血的冲动。
我可能真的被杰森惯坏了。他想。
吸血鬼的脸在一盏盏划过去的浅色路灯下异常白皙, 有种白玉的感觉。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的冷淡,棕色的眼眸被细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翳,马路与周围的流光被压在眼底。在等红灯的时候他伸手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柜里掏出了一包烟。
烟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然知道,前有韦伯用雪茄气梅尔文,后有......呃,康斯坦丁肺癌大战恶魔,所以他抽烟的时候也少的可怜,这里常备的烟与其说是他自己留着解馋的,不如说是给杰森闲来无事消遣的。
里德降下一点车窗,点燃后的烟气随着车子里面暖暖的气流一起从缝里挤了出去。他的一只手肘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沉默地注视着前方的车流。
旁边传来女孩的笑声,还有下流的口哨声,里德瞥了一眼过去,旁边停着的是一辆亮红色的跑车,车窗开着,摇滚音乐从里面蹦出来,震耳欲聋似的昭告周围,跑车的前座后座都挤着几个年轻人,坐在靠近窗口的那位化着漂亮妆容的金发女孩外披着一件浅白色羽绒服,只是没拉上拉链,里面就是低领吊带裙子,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在寒冬天她的鼻头被风吹的红彤彤,却意外有种风流的韵美。
大概是被吸血鬼优越的侧脸吸引了,女孩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玩,身后还挤着其他人,纹身都攀上了脖子的男孩朝他吹口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香烟袅腾的烟气不真实似地被风卷着刮走了,吸血鬼薄薄的嘴唇抿着,他细长的手指在烟头上敲了一下,抖落了一小节烟灰,也跟着风一块儿囫囵滚走了,被远处的车尾灯照成亮金色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扫过他们,收回视线叼着烟,顺着绿灯开车走了。
好饿。
他用舌头拨弄了下烟嘴,尝到了点烟草的苦涩味。
好想回家。
里德就近找了个商场,因为在街边看到了下午喝过的那家奶茶店。
大商场里已经有很多店提前打烊了,他赶在奶茶店关门前去买了一杯,又怕时间太长就凉了,于是不留痕迹地将一个小型的魔术放在奶茶杯底保温,然后提着奶茶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卖吃的店。
抱歉,没事吧?
拐角快步走过来的人一下撞到了他身上,里德好心扶了一下。
谢谢,谢谢。撞到他的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灰白,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抬起头来的时候,里德莫名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您没事就好......他迟了一秒后慢慢说道,然而眼前的老人在镜片下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你是......老人抓住了他的袖子,喉咙里压抑着几声沙哑破碎的咳嗽,闷闷地咳完才接口道:你是上次救过我的那个小伙子。
啊。是在纽约的时候。
里德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他刚到纽约,工地上的钢筋砸了下来,他顺手救了两个人,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位。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被饥饿蚕食的大脑正在眩晕着,里德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充满了违和感。
弗、弗格斯先生?里德回忆着,当时的那个名片还在自己的钱包里,我记得您好像是阿塔克工业的......
胃部开始泛痛,里德磨了磨后牙槽,饥饿感更甚了。
我已经辞职了,老人说,我的女儿前不久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回来参加她的葬礼你是在赶时间吗?是着急回去吗?
啊,我、打算买点吃的就回家了。里德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对对方说些什么,本来想快点摆脱回家的想法稍微减淡了点。
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点东西吧?这里有一家料理店还没关门,我的女儿以前很喜欢那家店的。
......怜悯真的是一种很恐怖的情绪,里德说不出拒绝的话,面前老人抬着头看自己的模样是那样慈祥而柔和,仿佛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能抓住的最后的那只手。里德的嘴唇动了动,还是妥协了,好。
.
你什么时候回去?杰森踢了踢沙发上逗猫的男孩小腿,引来对方的瞪视,饭也吃了,架也打了,还赖在我家做什么?和老蝙蝠吵架了?
TT达米安即使打架打输了,脸上也还是一副老子最牛b的表情,他像是没听到杰森的话,只是冷笑两声:我决定接手伊登的后续饲养!
里德说的对,小崽子都是麻烦的生物。杰森这样想到,对达米安翻了个白眼,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翻过来。
杰森看了眼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了,按照他们之间的预计,里德现在应该已经平安到家了,大都会和哥谭离得又不远,就算堵车也用不了三个小时。杰森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还没下雨下雪,只是风有些大,将底下的树吹地弯了下去,枯枝在夜里发出干枯的摩擦声。
怎么还没回来?
他皱起眉,掏出手机播出了电话,但是电话没响,过了几秒钟后才传来机械的女性声音,表示这个号码已关机。
出事了。杰森心头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
杰森挂掉了电话,在手机上找到自己的做的程序。里德身上有他留下的追踪器,除去几个可能会因为新陈代谢而消失的纳米追踪器,光是身上穿的戴的东西上就有六七个。
但是,此刻,那些追踪器,一个不剩地都在显示屏上消失了。
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大都会的某个大商城,和他们出版社的距离不算远,那是那也是一个小时前的数据了。
而他放在车上的追踪程序倒是还能看到,只不过车子停在那个地下停车场很久了。
你干嘛?达米安眼看着杰森换上了作战制服,将武器整理好,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夹里,绑上枪托带......罗宾抱着白猫警惕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心想他们今天可能会因为伊登打第二架,陶德,你还想和我打?
我出去一趟,杰森套上了外套,将新修好的解锁了许多新功能的红头罩拿上了,猫给你带回去养几天,到时候还我。
那只吸血鬼出事了?达米安听他这样说,多少也猜出了点,皱起眉,我也
这不关你的事,杰森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达米安注意到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烦躁,但是没有以前那样......那样疯狂了,甚至嗓音还异常的冷静,回家去。
撂下这句话后杰森就出门了,达米安被那个眼神钉在原地因为那神情居然该死的,像布鲁斯。
直到窗外传来摩托车马达轰鸣的响声,达米安才回过神来,为刚才那几秒钟的自己而感到羞愤。
怀里的猫乖巧地蹭了蹭他,达米安低下头看她,和杰森过分相似的深绿色眼睛落在那双无暇的冰蓝色竖瞳中。
看在伊登的份上,暂时原谅你的无礼,哼,陶德。
摩托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已经到了河岸边上,哥谭路边的那些昏暗的街灯仿佛都被浓稠的黑云裹在其中一般,光芒那样的暗淡。
开始下雨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雨点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似乎是抱着要将哥谭溺死的想法,浓重的湿气升腾起来,对岸的那座城市被雾气遮盖住,看不太清。杰森跨坐在摩托上,在一棵树下再次按开了手机,播出去的电话依旧关机着,信号点消失在世界上,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用手指一把抹去从树叶缝隙间滑下来摔在手机屏幕上的水珠,淡蓝色的光将他的脸侧照得苍白。杰森顿了一会儿,记住了里德最后消失的那个位置,收回手机,转动摩托车的把手,最后望了眼来时的方向。
公寓房间暖色的灯光被关掉,门锁咔哒一声合上,晚餐的余香还残留在房间里,电视的背面发着烫,阳台上还挂着几件被吹得冷兮兮的外衣,卧室的床上被子没叠起来随意地铺开。
但是没有人待在其中,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空荡荡的。
第68章
语言是一种诅咒, 每说出去的一句话、一个承诺或者一个要求,似乎到最后都会变成言灵的枷锁,细细密密地缠绕在接受者的身体上, 那些锁链把人裹紧,要勒死一般跟着人前行。
他那时还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小到大积蓄在他身体中的苦痛与不甘随着少年人的生长痛一起, 磋磨出一个坚硬的躯壳, 他躲在内里,用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完美外表应付所有的一切。
但毕竟也还算是人类嘛,他的血脉里还留有一半的属于人类的血液, 基因中的自私、贪婪与怯懦也跟着他生长。那起先只是一株生了芽的杂草, 后来越长越大,抽出了枝丫长出了嫩芽, 枝干变得粗壮, 树叶茂密起来,顶着他的躯壳, 将他拉入了树荫下。
母亲让他活下去的时候,他没尝到一点儿希望, 那种闪耀的东西早在很久之前就从自己手里溜走了。父亲是个风流的人,他有数名妻子和倍数的女儿,而自己只是他庞大子嗣中唯一一个叛逃了家庭还沦为异类的男孩。有时候他真的觉得魔术社会就像个没被伦理道德束缚到的畸形圈子, 你能在其中见到所有普通社会里让你匪夷所思的事情,还美其名曰魔术的隐秘与传承。
他们烂死在那里面,扭曲地自以为肥沃地汲取生长。
所以在被特兰贝利奥家族接走关在房子里的时候, 他也只是很冷淡地想:就这样吧,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吧。
少年透亮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那些人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身怀庞大力量的小动物,毕恭毕敬地照顾他,也从来没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就像权贵身边养着的小猫小狗,对它百般宠爱,摘星星捧月亮,到头来还是得要在脖子上牵着一个项圈,当做牲畜养着。
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对死亡仍抱有敬畏。
他本可以早早地结束这场旅途,因为世间早已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只是他站在病床边,看着母亲容貌枯败,眼窝凹陷,被洁白的薄布一下遮上了,额头、鼻梁和嘴唇在柔软的布料下起伏,死去的模样即神圣又落魄。于是他莫名地觉得死亡是那样轻飘飘又沉重到无可撼动的东西。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尽人事以听天命?
啊是了,唐人街里他常去的那家中餐馆的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能做到的事情,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但是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所以思想永远都在变化。
为了我而活下去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个诅咒,只不过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并且任由那个诅咒将他自由的灵魂束缚住,从那以后,死亡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令人恐惧,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又日夜乞求,希望它来的晚一点,好让自己能在冰冷荒芜的旷野上多拥抱一会儿属于自己的希望。这跟小孩子吃糖果是一样的道理,偏爱糖衣甜腻的味道,大人告诉他吃多了会蛀牙,小孩子不听劝依旧吃,殊不知蛀牙连着的是神经,发作起来的时候是要头痛欲裂的。
但糖很好吃啊。小孩捂着腮帮子说。
我也想活下来啊。他在心底说。他还想牵住男朋友的手,揉揉那头黑发,亲吻那张嘴唇,拥抱那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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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在颤动,电流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如同蝇蚊嗡嗡在耳边不停息。
麻药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应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小时候怕痛,总是要寻止痛药吃,久而久之对这类药物多少都有了点抗性。
里德恍恍惚惚地睁开眼,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带着点天旋地转的头晕,白色的光斑涌进视网膜里。
看起来他吃下去的迷药剂量真的很大,大到现在喉咙与胸膛里还有种要反胃的强烈冲动。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在脑子中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一境地的。
好像是日本料理......有寿司、拉面,对面坐着的老人将细框的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他的眼中带着点行将就木的混沌,动作虽然细致但也很缓慢。
他是叫......华兹沃斯弗格斯,以前是阿塔克工业的技术顾问,现在据说是辞职了......里德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冰凉的金属在他胸前滑动,还有橡胶手套的触感。
......啊对了......里德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他那时候会有违和感了,迷药的药效正在快速退去,鼻腔里涌进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力气,似乎是被束缚住了,手臂也动不了。
他当时救人的时候用魔术遮盖了自己的脸,其他人就算是看到了他的模样,也只会在魔术的影响下把他的脸记做普普通通的路人,没过几天就会忘记了。弗格斯又是怎么一下认出自己的?
刀尖没入胸膛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连带着眼前迷迷蒙蒙看不大清的雾也退散开来,里德听见自己在大声呼吸,刀尖直冲心脏划破肌肤的尖锐疼痛让他没忍住,喉间发出一声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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