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可欣已经倾身上前,对着窗口里的警官一字一顿道:
警官,我是当年刑家毒品交易案的证人。
我要举报,今天凌晨两点,刑珹刑先生会在城体码头,和境外犯罪团伙进行毒品交易。
在七院门口坐上了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路当归再次拨打了刑珹的手机号码,和预料中的一样没有人接通。
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了前台护士拨打进办公室的内线,称有市公安局的警官在找自己。
刚接通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他就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声。
是上周被人从医院带走的邓可欣。
刚说完两句举报刑珹毒品交易的话,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尝试着再拨打过去,接电话的却已经变成了一名年轻的警官。
警官告诉了自己邓可欣的一系列诡异举动,并问自己清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稍稍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再联系上之前发生的事,路当归很快便理解了邓可欣的用意。
尝试着联系刑珹未果,他马上拨通了华临光华局的电话。
华局是关于林家事件少有的警方知情人之一,也是刑珹在警局的重要联络人。
听完自己讲述的前因后果,又查看了一遍警方整理的女孩报案内容,华临光很快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路当归坐在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上,和公安局还有特警支队的人一起,前往城体码头。
从上周邓可欣被人从精神病院带走开始,他就担心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姓刑的就弄出了这种惊天大幺蛾子!
今晚自己留院值夜班,并不在家。出门前还特意嘱咐刑珹晚上早点休息,别像往常一样整夜不睡觉,等着自己回来。
姓刑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抱住自己的后腰,使劲撩拨一番才肯放自己走。
他只是拿着条围巾从卧室里走出来,把自己的肩膀和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值完班早点回家。
他早该料到疯子今天不太对劲的。
每次要背着自己搞事,这人都会做贼心虚!
想到这里,路当归攥紧拳头,气得手都开始抖了。
在赶往城体和华局汇合的路上,路当归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缓缓深呼吸了几下,脑海里也渐渐理清了整件事的思路。
被林家绑走的邓可欣莫名出现在了警局,张口就指认刑珹参与毒品交易,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肯定是以林湘妮为首的林家人的主意。
他并不知道刑珹今晚到底要去做什么,但他既然选择瞒着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疯子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会从邓可欣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载着路当归的警车抵达城市体育馆时,整个城体码头已经被警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路当归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华局正拿着对讲机站在城体门口,目光远远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停泊码头,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顺着华局的视线往码头的方向看去,路当归顿时屏住了呼吸。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押着几名打扮不一的男人,头上罩着黑色头罩,从停靠在码头的游艇上下来。
几名男子身上穿着服务员的衣服作伪装,体形却人高马大,看起来全是外国人。
这些就是邓可欣口中所说的,在码头等着进行毒品交易的境外团伙?
没等他回过神,另外一批警察已经押送着一名戴着手铐的高挑男子,从码头走了过来。
那名被押送着往前走的男子身材修长,一头棕色半长发,身穿黑色风衣,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个人是刑珹?
刚准备走上前问华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路当归就看到华临光放下手中的对讲机,站在原地开始破口大骂:
刑珹那个小兔崽子,咱们又被他骗了!
看到一直和刑珹一起的那位路医生抵达了现场,华临光叫上两名下属,朝着路当归大步走了过来。
华局,这是
示意下属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华临光让身旁负责物证的警察戴上手套,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看到密封袋里装着的那盘旧磁带,路当归的目光微微一沉。
这是从刚才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对着正在被警察押上警车的风衣男抬了抬下巴,华临光转头对路当归说道,根据初步调查,那人是湾海集团的一名前员工。他告诉我们,他最近正在被高利贷公司追债,前几天却莫名收到了一笔高额报酬,有人把这盘磁带交给他,让他乔装打扮,今晚准时来码头和人碰面。
上次是爆炸事故,这次又是什么毒品交易华临光恨恨出声,姓刑的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路当归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咳了两声。
华局说的爆炸事故,他好像想起来了。是自己和刑珹之前在城体被刑景山的人包围时,疯子朝油桶里扔的那个电击器
指着警察手中那盘老旧的磁带,华临光顿了顿,继续对路当归说,说到磁带。上次他派人送到我手上的骨灰盒,里面的那盘磁带经过物证检查,明显有被剪辑过的痕迹,缺失了一些关于宝林集团的关键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这盘磁带恐怕才是原件。
听完华局的一番分析,路当归彻底无语了。
这么说,疯子之前交给警方的骨灰盒里,毒品是真,录音磁带却是假的。真正的录音带其实还在他自己手里?
那他今晚人没出现,却找了个与自己身形特别相似的人,乔装打扮来到码头,还将真正的录音带也交给了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难道
我看这回,也是这小子早就计划好的,华临光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天天做事那么莽,他也不怕摊上大事
眯眼看着码头上交错闪烁的警车灯光,路当归渐渐陷入了沉默。
根据华局刚才的那番话,刑珹之前给警方的那盘磁带被人为剪辑过,他并没有把关于林家的所有证据都告诉警方。
因为他清楚,警方有林家的内应。一旦警方掌握了林家所有的犯罪证据,马上展开行动,那个内应很快就会通知林家,从而打草惊蛇,给林湘妮留下销毁罪证的机会。
他明白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局长: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真正的证据交给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刑珹早就料到了警方今晚会来。
或许他同样也知道这是个陷阱,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
举着手中的对讲机,华临光的语气无奈中带着愤怒:搞出那么大动静也就算了,他人呢?
路当归没接话。他抬起头,望着盘旋在城体上方的警用直升机。
直升机投下的探照灯缓缓掠过江面,刺眼的光斑照亮了夜幕下的码头。
还有一种可能。
这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刑珹会找一个人故意扮成自己,前来城体码头,以此来混淆视听了。
刑珹并不想要警方的介入。
当年的一切,他想自己亲手了结。
宝林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光着脚,盘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林湘妮端起放在地毯上的红酒,抬头抿了一口。
甘醇的酒液在唇齿间流转,她靠在冰冷的办公椅前,俯瞰着这座繁华的海滨城市。
江的对岸,城市的天际线拔地而起,标着XCove的巨大灯牌悬挂在最高处,让这座城市地标在零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显得尤为醒目。
那是湾海集团,S市曾经的跨行业龙头企业。如今,这座矗立在东海之畔的商业帝国光芒已黯,渐渐被自己曾经的合作伙伴取而代之。
手脚都不干净,都是靠毒品起家。湾海已经被警方盯上,不久后就会轮到宝林了。
然而,她并不想让自己费尽心机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导致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死去,她也绝不允许林家和刑家一样,在这部荒诞的闹剧中黯然离场。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剩下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派出去的人仍然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蜷起膝盖,阖上眼睛,林湘妮开始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
她在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所有都结束的那一刻。
空荡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办公室的房门从外面缓缓打开,长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顶楼办公室用的是私人电梯,只有最心腹的亲信才有权限进入。
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将肩上御寒的披肩拢紧了些,淡淡开口:都办妥了?
来人并没有吭声,沉默地站立在黑暗中。
背后的人不说话,林湘妮也并不恼。只是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等待着那人拿起办公桌上的红酒,走过来与自己碰杯。
背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举着酒杯的,朝自己绅士地弯下了腰。
叮
两支高脚杯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在空荡的办公室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慵懒地抬起眼,看清了端着酒杯,悬在自己头顶的手,林湘妮的眼神有了变化。
这只手肤色苍白,骨节分明,并没有任何皱纹。
这人不是
寻伯已经自首了。
背后那人淡淡出声。
听到来人的声音,林湘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秒,酒杯从她的手中摔落,玻璃渣碎了满地。
看到坐在地上的林湘妮一直不肯转过身,刑珹也不急。只是靠在她身后的办公桌前,双膝微弯,用鞋跟抵着柜子,俯瞰着窗外的夜色。
一片静谧中,林湘妮哑着声开口:是他告诉你的权限密码?
倚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不置可否,只是优雅地举起酒杯,垂眸轻抿。
林家既然在刑家安插了内应,宝林集团自然也有刑家的人。
他并不是从寻伯口中得知的顶楼办公室权限密码,刚才只是在诈林湘妮而已。
然而,他现在却可以确定了。为什么自己当年将小医生带到刑宅后,林湘妮会马上得知消息。
为什么关于自己的行踪,她从前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位在刑宅勤勤恳恳工作半辈子的大管家,确实是林家,是她林湘妮的人。
没等林湘妮扶着沙发脚,从落地窗前缓缓站起来,刑珹已经放下酒杯,对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如果我是你,不会现在就开枪。
被刑珹猜中了自己的打算,林湘妮掩在披肩下的手遽然一僵,握着枪把的手指不自然地颤了颤。
看到林湘妮停住了手中动作,刑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光中却闪过一丝冰冷。
有刑景山作为前车之鉴,他早就知道这对义父女都是一路货色。表面上不为所动,故作示弱,却最爱在背后留阴招。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紧闭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林家的人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办公室门口,却被早就蹲守在走廊上的刑家人马挡在了外头。两边显然已经起了正面冲突,门外打斗和喊叫声一片。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面前的男人朝着自己一步步逼近,林湘妮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恐惧。
从披肩底下抽出手枪,她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男人的眉心,握紧枪把地双手开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别过来,她咬着牙,缓缓按住扳机,刑珹,你再靠近一步,我就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刑珹完全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
停下脚步,伸手拉了拉领口,面前的人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
刑珹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诡谲起来,整个人多了一种阴郁和冰冷的气息,与刚才的沉静自若迥然不同。
你
光着脚慢慢往后退,没等她按下扳机,就被刑珹三两步走上前,伸手抓住了纤细的脖颈。
指节抵着她的颈间动脉,林湘妮被面前的男人狠狠往前一推,后背猛地撞上了身后的玻璃落地窗。
高高仰着头,痛苦地张开了口,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睁大。
她知道刑珹这是怎么了。
这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电击了上百次的疯子,想让她活活因为窒息而死。
看到林湘妮脸上的表情,刑珹微微偏过头,泛着血丝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耐人寻味。
虽然小医生曾经说过,疯子并不会觉得自己疯了,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此刻很正常。
他没有发病,他只是单纯的想杀了这个女人而已。
杀人并不能让人感到愉悦和快乐,而让林湘妮去死却能。
电光火石间,垂落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林湘妮毫不犹豫地叩动了手中的板机,却被面前的人轻巧避了开来。
子弹打穿了办公桌上的花瓶,陶瓷顷刻间在半空中炸裂开,摔碎在两人的脚边。
门外的争执声停顿了一瞬,接着,有人开始试图从外面破门而入。
发现林湘妮正在用绝望的眼神看向紧闭的办公室门,刑珹抬起眼皮,喉结不自觉地一滚。
办公室的门早就被他反锁上了,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
无论是掌声雷动的舞台,灯火璀璨的长街,还是小医生妹妹的腿。
这是他与林湘妮两个人之间的事,今天,他一定要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握紧林湘妮的手腕往上伯,枪口扭转方向,刺耳的枪声再次在耳畔响了起来。
像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即使手腕被自己生生扭脱了臼,面前的女人仍然强忍着剧痛,一次又一次地按下扳机,试图将自己射杀。
子弹打在天花板上,玻璃吊灯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朝两人砸下来。
看到正对着刑珹头顶的吊灯开始强烈地晃动,林湘妮眸中带冷,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光裸的脚丫踩上满地玻璃碎片,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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