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妈说了,让你今年甭出去,老实在家里呆着,老爷子六十大寿,你再不露面,父母该有想法了。格格也不喜欢热闹,可没办法,程铮这当儿子的不出面父母没辙,她这当儿媳的也不出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烦,我最烦看到那些人,他们说话我也不爱听。程铮抱怨一句。你以为我就乐意去呀。格格哼了一声。要不然咱俩带着儿子跑吧。程铮侧目向格格笑道。你俩跑吧,我跑不动,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格格轻抚着腹部。
想起刚发现怀孕那时,格格和程铮商量,要不要这孩子,毕竟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程铮说:要啊,有了孩子gān嘛不要,咱俩又没超生。也对,咱俩都是二婚,二婚允许再生一个。格格呵呵一笑。
瞎说,明明是原配。程铮端详着格格的肚子。想看看怀孕的女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却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跟一个人结第二次婚也是二婚。格格俏皮的笑。顶多算复婚。程铮拒绝承认自己是二婚,可是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结婚不到三年,儿子却已经五岁。
有一回格格无意中听到他和别人说:其实我俩已经结婚七年,就是没办仪式。我们怕年纪大了生不动孩子,趁年轻先把孩子生了。后来想想,不办仪式不能收份子钱,于是又补办了一个婚礼。格格笑了半天,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把睁着眼说瞎话的毛病改了。
夜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两人吵醒。格格踹了程铮一下:接电话。
你接。他说。
你接,你离得近。
你接,我准许你翻山越岭,从我身上翻越过去。他把被子蒙着头。
睡意正浓,谁想接电话?互相赖了半天,以程铮的失败告终。他摸了半天,把电话抓到被子里,五秒钟之后忽然跳起来,推格格穿衣服。快点换衣服,你妈说你奶奶不行了,捱不到明早。
夫妻俩睡意全无,手忙脚乱的起来穿衣服。帆帆怎么办,要不要叫醒他?格格穿好衣服,问丈夫。太晚了,让他睡吧,夜风一chuī孩子容易着凉。明早再让保姆带他过去。程铮拿了车钥匙,和格格一起匆匆离开家。
纳兰老太太九十多了,病了小半年,生活不能自理,纳兰轩夫妇一直端屎端尿的伺候。这一晚,老太太弥留,神智忽然清醒了,点名要见亲人。格格和程铮走到病chuáng前,看到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cháo红,知道她是回光返照。
妈,怎么不 送 我奶奶去医院?格格问王咏琴。王咏琴悄悄把女儿拉到一边,摇头道:昨天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你爸和你姑姑都同意不折腾老太太了,让她老人家走得安乐一点。
怎么没把我外孙子带来?纳兰轩左看右看总觉得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人,这才想起来女儿女婿来了,外孙子却没来。帆帆睡了,晚上怪冷的,就没带他来。格格忙解释。若不这么说,她爸爸没准要不高兴。她和程铮结婚两三年了,纳兰轩对程铮却总是不冷不热。
晚上零下十几度呢,是不方便带孩子 出 来 。嫂子,老太太不行了,咱们给她换上寿衣吧。格格的姑姑纳兰hui打圆场,向王咏琴使了个眼色,王咏琴忙附和。纳兰轩这才没什么好说的,看着就要咽气的老母亲,叹息了一声。
病chuáng上,纳兰老太太憔悴的不成人形、目光散了,咽气前拉着儿子的手不放,说了一句:儿子,我见你爸去了话没说完,老太太就去了,房间里顿时一片哀号,纳兰hui哭的背过气去,王咏琴边哭边替她捶背。
程铮不合时宜的想打呵欠,格格及时的在他腿上拧了一把,他疼得一激灵,讪讪的向格格苦笑,那笑比哭还难看。格格向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许打呵欠,程铮坚定的点点头,表示他决不再犯困。
众人张罗着布置灵堂,程铮被派出去买东西,格格则和家人一起换上孝服,在灵堂里守夜。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人人都困倦的不行。程铮回来的时候看到格格的黑眼圈儿,道: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万一再把你累晕了。他扶着格格坐到一旁,怕她劳累动了胎气。
我没什么,才四个月而已。我倒是担心哪,帆帆他爷爷就快过寿了,我奶奶偏偏在这时候去世了,到时候咱们两边跑,两边都不得劲儿。格格不无烦恼的望着程铮。程铮抓抓耳朵:谁说不是啊,我刚跟家里打过电话,这两天我就不过去了,反正我爸妈那边有的是人出力,我也不想凑那个热闹。对了,老太太定哪天出殡?
后天。
什么?后天?后天我爸六十大寿,这可怎么办,咱俩怎么分 身?程铮没想到事qíng能巧成这样。
要不我怎么跟这儿犯愁。咱俩赶场子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帆帆怎么办,是不去他爷爷那边,还是不到我们家这边?万一俩老爷子再为这事儿闹心,又是一场风波。格格想起这事就头疼。
我爸可就帆帆这么一个孙子,我不去可以,帆帆要是不去,我爸妈准不答应。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孙子辈,隔代疼,子一辈就不值钱了。
我爸妈也就这么一个外孙子,我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拗、好面子,况且他最疼帆帆了,帆帆要是不到太姥姥灵堂上磕几个头,过不了我爸那一关。格格叹了口气。
你肚子里这个小的要是快点儿生 出 来 就好了,免得两家争来争去。程铮看着格格的腹部,突发奇想。
我告诉你吧,更烦心的事儿还有呢。我姑姑今儿一早跟我说,咱俩这未出世的孩子能不能跟我姓纳兰,她说我爸也有这意思。
凭什么呀。程铮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儿子gān嘛跟你姓啊。格格听他这么说,有点不高兴:你儿子也是我儿子,为什么不能跟我姓,宪法上哪一条规定了孩子不能跟妈妈姓?帆帆已经跟你姓了,我再生一个跟我姓,有什么不可以?
要是搁外国,你都得跟我姓。程铮见格格似乎有点想替未出世孩子改姓的意思,甩下一句。这不是国外,这是中国。大儿子已经跟你姓了,小儿子可以跟我姓。格格不甘示弱。她想了想,忽又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女儿也是我们程家的千金,也得跟我姓。程铮不依不饶的说。美得你。格格并不打算和他吵,迅速结束争端。
中午的时候,程铮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几辆军车,十几个军人从车上抬下花圈,为首的是程晋衡的秘书田文革,代表他们首长来亲家吊唁。不是程晋衡架子大,虽说已经是亲家,但俩老爷子还是有点不对付,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免得互相瞅着对方不顺眼。
纳兰家的客厅里已经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哭的哭、闲扯的闲扯,忽然间齐刷刷一排军人走进来,众人愣了愣,谁见过这场面,以为程参谋长亲自光临,不自觉的让出道来,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没见过活的。
谁知进来的却不是参谋长本人,众人不禁有些失望。田秘书指挥手下将花圈摆到一旁,摘下肩章、领章走到灵堂前三鞠躬,和家属握手表示wei问,那场面,有点像中央首长出席名人葬礼。
田秘书走到纳兰轩面前时,纳兰轩故意转过身去,田秘书讨了个没趣,下意识的看了程铮一眼。程铮向他伸出手:我也是家属,你代表我爸wei问我好了。参谋长jiāo代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我们随时待命。
田秘书跟程铮念秧儿,有意把话传到纳兰轩耳朵里。用不着,你还是带着这些人快点撤了吧。房间本来就不大,被你们一占,别人都没地方站了。程铮知道岳父的脾气,想赶快把他爸的大秘书打发走,免得老太太灵堂上闹得不愉快。
红白喜事特别累人,格格和程铮跟着亲朋好友一大家人跑前跑后,整整两天没闲着。帆帆两天没见到爸爸妈妈,吵着要见他们,保姆只得带着孩子来纳兰家。纳兰轩夫妇一见外孙子分外亲,抱起来就不撒手。
纳兰轩逗孩子:好多天没见到姥爷,想不想姥爷?想,帆帆想姥爷。帆帆小嘴巴很甜,手里抓着姥姥给的苹果啃啊啃。明天你太姥姥出殡,你今晚就在姥爷家睡好不好?纳兰轩还不知道程晋衡要过生日,家里一忙乱,格格也忘了告诉他们。
什么叫出殡?帆帆不解的问。纳兰轩想了想:就是你太姥姥年纪大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孩子一问,纳兰轩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生老病死这回事,不是五岁的孩子能理解的。
太姥姥是不是死了?帆帆忽然问。纳兰轩一愣,他没想到孩子比他想象的知道的多。是死了,不过你不能说太姥姥死了,得说去世。纳兰轩道。哦,前几天我们家的小金鱼也去世了。帆帆啃着苹果,告诉他姥爷。纳兰轩忍俊不禁,一抬眼看到程铮忍笑的表qíng,瞪了他一眼。程铮讪讪的侧过脸去,收敛了笑容。
帆帆看到程铮,赖着从姥爷怀里下来,扑到爸爸身边。程铮把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跟他说话。格格从另一间屋 出 来 ,看到儿子很是高兴。
今天晚上你们自己回家去,就别让帆帆回去了,省的来回折腾。纳兰轩向女儿建议。格格有点为难,但不得不和纳兰轩解释:爸,不行啊,明天他爷爷过寿,帆帆得先过去那边,反正咱这边十点多才开始。
那怎么行,我们纳兰家就这一个重孙辈,帆帆怎么能不来给太姥姥磕头。纳兰轩听到格格的话心里不痛快。程铮刚想说话,看到格格她姨夫叶霜天暗中向他摇头,把话忍了下去。
格格忙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们先带帆帆去他爷爷家,给他爷爷拜寿以后,我们直接带他去殡仪馆给奶奶磕头,遗体告别一过,我和程铮再带帆帆走。嗨,真是够折腾的,姐夫,这么点儿孩子去什么殡仪馆啊,今儿晚上在家里磕几个头得了。王咏霞想劝劝纳兰轩,别让孩子跟着折腾。
那不行,老太太临终前想见重孙子一面就没见着,出殡了还见不到,我这当儿子的可不落忍。纳兰轩固执的坚持,想了想又对格格说:就照你说的吧,明天先去那边,然后再去殡仪馆。格格总算松了口气,无奈的和程铮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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