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怀妄又化作了秘境中的那副容貌, 兼竹有一瞬意外,你怎么来了?
怀妄没说话,只拉着他的手直直看来。
兼竹被这么看着, 恍惚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他定了定神:不要慌, 负心汉另有其人。
他又问心无愧地给怀妄看了回去。
两人在这边若无旁人地对视着,一旁的洛沉扬怔了片刻,接着生出被截胡的恼怒。他问怀妄道, 你这是做什么?
何师兄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警戒高高拉起,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
怀妄却没有理会他们。
下面的人群全激动起来, 也不看什么花灯河景了,花灯哪有狗血大三角好看:
抢人的来了!
诶这才有意思, 我们就爱看这些!
修罗场, 打起来、打起来
兼竹听了一耳朵,
他这才反应过来众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将那枚玉佩收回去挂在腰上, 我只是拿给师兄看一眼。
怀妄问,只是看看?
不然呢, 你以为?兼竹挂好玉佩又抬起头来朝他一笑,不过, 是看是送,似乎都同你没有关系?
怀妄,
对面的洛沉扬终于逮到机会开口,对,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师兄不甘落后,就是,什么关系讲清楚!
兼竹挑唇问怀妄,你说是什么关系?他背后是徐徐流淌的花灯星火, 薄衫半透,如银海天河。
怀妄心口一悸。出口的话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他其实想说没什么关系,而且事实的确如此最多就是个室友的关系。
但怀妄心底隐含着某种期待,呼之欲出,他不敢深想下去。
在这沉默的两息之间,对面的洛沉扬目光冷了下来,沉沉看向怀妄。他想后者刚刚说的这玉佩是送给自己的是什么意思?而且提及两人关系,兼竹师弟并没有第一时间撇清,反而去询问后者是什么关系
像是有不明的情愫在暗中发酵纵生。
兼竹还揣着袖子好整以暇地等怀妄开口,洛沉扬却按捺不住了。
他侧过身面对着怀妄,这位道友可是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换做是我我便能说清楚,我和师弟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我们私交甚笃。
洛沉扬说完又拿审视的眼神扫过怀妄,不过这位苍道友,你同师弟应该只是萍水相逢,有过一段结伴的经历罢了,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呢?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怀妄冷锐地抬眼而去,我们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我出现在这里又与你何干?
那目光似是一道剑意破空,周围人不觉背后一寒。
好在只是一瞬那感觉便消失,仿佛错觉一般。在场几人细品了一下他的措辞:不足为外人道
好像比大师兄那句私交甚笃还要笃几分。
兼竹垂眼笑了笑:披了个马甲的仙尊,确实不足为外人道。
他们几人站在桥头交谈,四周的游人听不见内容,却看他们没有打起来,不由哄声几句道:
干什么呢,怎么还聊上天了?
怎么没有打起来呀!
我们喜欢的戏码去哪里了!
兼竹见他们站的位置确实显眼,便说,我们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他抬步往桥下走,怀妄跟洛沉扬正要一齐跟上,何师兄同江潮云就一边一个把两人挤到后面去了。
怀妄,
何师兄走在兼竹一侧,拽了拽后者的袖摆悄声问,刚刚他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玉佩是送给他的?你不要蒹葭苍苍了吗?
兼竹就看了他一眼,拍拍自己腰下,我送了吗?
事实胜于雄辩,何师兄暂且放下了自己那颗敏感狐疑的心:对啊,这不是没送嘛?唉男人,编着话来争宠。
一行人下桥后往人少的地方走,怀妄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直到一处僻静的巷道口,兼竹停下脚步转过来。他先同洛沉扬道,刚刚是我没注意场合,给大师兄添麻烦了。
洛沉扬察觉出他话中澄清的意味,不免失落,我知道。
兼竹说完看了怀妄一眼。何师兄见两人又在目光交流,心底突突突的就是不踏实。
他横过一步将兼竹护在身后,同怀妄道,道友,我们不是在瀛洲便分别了?你为何又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鹭栖城里?
怀妄视线越过他直直看向兼竹,像是无声的回答。
兼竹对上他的眼神,想起这几日来怀妄窝在屋里一句都不愿搭理自己,就笑了一声说,苍兄同我许久未联系,总不可能是来找我的吧?
在场人便把怀妄看着,怀妄嘴唇动了动,私事。
兼竹说,既然你有私事要办,那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你办事。
他说着转身要走,怀妄突然又上前一步拉住他,指节下意识收紧,找你有私事。
两人手上拉着,何师兄被夹在中间,诶诶,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我们师弟已经名竹有主了!
怀妄手上一松。
兼竹收回手垂头揉了揉手腕。怀妄其实也没把人拉疼,但他看前者这样揉着手腕,拉那一下的存在感陡然增强,就连自己的掌心都残留着皮肤相贴的感觉。
两个人,一人低头揉手,一人低头看他。
洛沉扬出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找师弟有私事,为什么不事先传讯联系?
怀妄撤回目光,当初没留传讯方式。
洛沉扬意味深长,喔,连传讯方式都没留啊
怀妄,
兼竹看把人磨得差不多了,自己连日以来被怀妄憋出的气也消减不少,便同怀妄道,你既然找我有私事,我们现在就去说。刚好我难得出趟宗门,放在平时你也找不到我。
好。怀妄应下。
两人要走,何师兄见状欲言又止。碍于别人的私事不便插手,他只能同兼竹小声逼逼,蒹葭苍苍,记得蒹葭苍苍
已经刻在神识里了。兼竹安抚下他,转头叫上怀妄,走吧。
两道身影逐渐走远,融入来往的灯火与人潮。
原地,一直没出声的江潮云紧紧攥住自己的神之右手。何师兄侧目,你在干嘛,手撞到了?
江潮云深吸一口气,我在压抑我蠢蠢欲动的天分
不知为何,他刚刚有一瞬好想爬墙。
兼竹同怀妄走出一截,他揣起袖子墨发在身后翩然。怀妄转头看去,四周熙攘的人群在夜色中模糊,视线中央只余下他侧颜清晰的轮廓。
兼竹对前者的注视恍若未觉,轻轻开口,我倒是不知道,仙尊天天闷在隔壁同我一句话不说,现在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私事找我?
怀妄,
怀妄,说辞罢了。
兼竹看他还嘴硬,便问,那现在借着这副说辞将我单独叫走又是为了什么?
怀妄的目光转向别处,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偶遇,不如一起逛逛。
兼竹笑了,喔,想和我一起?
大概是四周气氛太好,怀妄心头隐隐躁动。他稳了稳神,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兼竹品了品这话,难得算句人话,便姑且放过了他。
芙花节的街市和往日也没有什么大不同,只是多了些配花的饰品,还有满街满河的芙花河灯、芙花灯笼。
兼竹跟着人群沿街摊慢慢地走,看到感兴趣的玩意儿就凑上去看两眼,怀妄跟在后面也不催他,身子一侧替人隔绝了大半拥挤的人潮。
路过一个乐器小摊时,兼竹停下脚步。
摊上摆的有胡琴、竹笛还有陶埙。他的目光在其中一枚埙上停驻埙大多是陶制,也有骨、竹、玉,摆在摊中央的那枚埙便是玉制,色泽清透,底部纹路如流云鹤羽。
埙音本就接近道家天籁,想必吹奏这埙时,声出便会有种道风仙韵。
兼竹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入手精巧,手感也好。
怀妄在一旁细细摹过前者的神色,他还记得上次兼竹在城外河畔给他吹的那支曲子。
他问,你喜欢?
摊主见状赶紧开口,心动不如行动,路过不能错过!这可是我摊上最值钱的东西,公子真是好眼光!
算了,没钱了。兼竹摇头,我得勤俭持家。
他说着要放回去,身侧怀妄忽然出声,多少钱。
摊主报了个价,补充说,玉是上等玉,手艺也是好手艺,很值!
怀妄没还价,直接掏钱付了。
兼竹转头看向怀妄,怀妄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然,你收着。
细白的指腹摩挲着玉埙光滑的表面,兼竹问道,这是送我的还是赊账的?
一个埙,不至于要你还钱给我。
前方摊主的目光在他两人间来来回回,生意人眼光向来毒辣,他看过几眼同兼竹道,公子的爱人对公子可真好,二位真是伉俪情深~
怀妄的神经似乎被某个字眼撩拨了一下,有热意自胸口蒸腾,他垂着眼不置可否。然后就听兼竹说,误会了,这位是我兄长。
怀妄闻言抬眼,兼竹正看着他勾了勾唇,我兄长自小就疼我。
那摊主眼神有些微妙,他也不好说你两人长得毫不相干,便顺着兼竹的话道,不好意思啊,两位兄弟情深。
兼竹收下玉埙,嗯哼。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是临远宗的宵禁,兼竹在街上溜达过一圈问怀妄,仙尊是不是要回去了?
芙花节,宗门不设宵禁。
我知道,我只是问仙尊打不打算回去?
怀妄没回答,只问,你呢?
兼竹微微扬头,难得这么光明正大,当然是浪啊~
他说完转身,你先回吧,知道仙尊是最守规矩的人。况且你对这凡尘俗世没有兴趣,还是回去修你的道比较合适。
怀妄,我不回去。
兼竹回头,你也要浪?
怀妄哽了一下,随后道,瀛洲之事未解,过不了多久又要出远门,现在可以适当放松。
兼竹看逗他逗得差不多了,便悠悠道,好吧。
鹭栖城的芙花节一直会持续到翌日天亮,满街灯火彻夜长明。
兼竹每天雷打不动要睡觉,浪到接近子时就浪不动了。但宗门难得统一放假,他觉得现在回去又亏了。
我准备找家客栈睡下,你呢?
怀妄跟着他,嗯。
嗯??兼竹瞥了他一眼,不去计较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两人找了间客栈,小二在柜台后刷刷登记,二位要几间房?
就要一间吧,毕竟没钱了。兼竹说着看向怀妄,我兄长刚破了费。
怀妄这次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了。
小二,客官是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呢?
兼竹问怀妄,你睡吗?
怀妄,不睡。不睡就要单人间,经济实用优先。兼竹做完决定又象征性地转头问他,你没意见吧?
没有。
房间订好,兼竹拿了钥匙上楼。怀妄跟着他一道进了房间,房门从背后关上,咔哒一声,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让人莫名在意。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怀妄忽然有些紧张,明明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同住了。他又看了眼兼竹,却见后者神色如常,似乎没放在心上,怀妄便定了定神坐到桌边。
兼竹进屋后看到床就犯困,他给自己施了个净身术,直接褪下外衫挂在一旁。
他背对着怀妄,中衣底下透出两道蝴蝶骨。腰间线条弧度优美,白皙的后颈隐隐从黑发间露出。
他背光解着腰带看不清楚,又转过去面向桌面的烛光。那枚玉佩便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细白的指尖勾着系玉的红丝线,缠绕间勒出几道痕迹。
怀妄的目光直直对去,盯着那玉佩没有移开眼。
兼竹正解下玉佩,外面的街道突然人声沸腾。他拢了拢衣衫几步走过去推开雕窗往下看只见街上行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街那头似乎立起了巨大的花神纸灯。
他对芙花节的习俗还不算了解,就回头问怀妄,这是在做什么?
今日结束,子时送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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