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珊说着,脸色变得不悦,她因过度惊恐,当时的记忆是断续而混乱的,在许融的提醒下,终于回想并串联了起来,“大嫂说,她当时没有多想,是近来闲着无事,越想越觉得大哥的反应奇怪——”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冷笑,“我看她才不是闲着没事,是被大哥儿刺激到了,有意要寻大哥的短处,不然,怎么从前那么久都没想得起来!”
许融对她的这点分析表示赞同,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夫妻不同心,就互捅刀子,常姝音对萧伦一片真心,连父兄隐私的对话也告诉给他,却换回一个大哥儿,她怎么受得了,再深的滤镜也该醒了,一醒,从前不注意的地方,就注意起来了。
——而且这恐怕也和之桃的身份有关,正因之桃曾是她的丫头,在那个坠落现场出现过,才将常姝音也带回了当年。
不得不说,冥冥之中,有些事可能确实是注定了的。
萧珊受了一点鼓舞,再接再厉地道:“她就让常夫人帮着打听了一下,结果打听出来,我姨娘在进府前就有了——”
她说不下去,表情变得耻辱。
许融面色如常:“大姑娘,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错。但这件事太太本来就知道吧?”
不然怎么会骂出“先奸后纳”的话。
萧珊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的,只听见大嫂说,还给她一个什么二哥写了信,然后,就一口咬定我不是爹爹生的了,太太把我叫过去,像看什么离奇的东西一样看我,又要审问,可我知道什么呢……”
她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滑过脸颊,渗入软枕中。
她哭得投入,许融静静坐着。
常姝音的二哥,常二爷,她那年见过一次,至今未满朝臣惯例的三年一任期,也就是说,他仍在平凉府,即庆王的封地里为官。
他年岁不算大,又在千里之外,常姝音偏偏透过娘家去向他打听,只能是他有知道的理由或者是获知的渠道,什么渠道,他独特的任职地。
所有的碎片汇聚归位,至此,她已经没什么需要问她,也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许融无言而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还在哭的萧珊。
萧侯爷认下了她,但不是自愿认下的,否则不会打着宠爱的幌子,实际对她这么漠然,把她养成了这样。
以他那种“宠爱”法,还不如把萧珊丢给萧夫人受气去,好歹能把心志磨得坚韧一点。
而二十年前,萧侯爷也是长兴侯府世子,人生从没低谷过,什么样身份的人能叫他被迫背上这样一口锅?
答案,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但她不能说出来。
萧珊这个状态,是不可能保住密的,她也不能暴露出自己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太危险。
“大姑娘,”候到萧珊哭累了,湿着脸颊发呆以后,她缓缓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侯爷肯认你,你就是侯府的大姑娘,你以这个身份出嫁,离开了侯府,到那时,这里的人再说些什么,有什么关系,又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萧珊回了一点神,欲言又止。
她想问自己的生父,但又不想问,想到这个词,她就觉得恐怖可耻,这将打破她所有的骄傲,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那么,像许融说的,就当做那是一场噩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
阮姨娘送许融出来时,萧珊已经肯主动喝药及吃东西了,不像前几日只能用灌的。
阮姨娘红着眼圈,对她十分感激:“二奶奶,多亏了你,珊儿倒肯听你说话,得闲时,请你多来坐坐。”
“过一阵吧,”许融婉拒,“我现在一直过来,叫侯爷和夫人知道了,对姨娘和大姑娘不一定好。”
就现在,门口的看守还在呢。
阮姨娘会意:“那等我这里收拾好了,再请二奶奶过来坐。”
许融再与她应酬了两句,转身往回走。
路上若有所思,她瞧阮姨娘的心气倒不一般,落到这个地步了,只是担心萧珊想不开,别的并不见有什么,可见底气仍在,不以为萧侯爷会拿她怎么样。
这底气不像是萧侯爷给她的,恐怕,是另一边。
萧夫人一直都不知道戳她眼睛这么多年的宠妾还有这么大来头吧,她跟萧侯爷之间的矛盾太深,也太不可调和了,萧侯爷一开始应该是不好说——毕竟他对阮姨娘是真的有情,否则不会把韦氏一个完全无辜的民女卷进来,但到后来,就无法再开口了。
但他也无法一个人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他需要同盟,他告诉了萧伦,他对萧伦再不怎么上心,萧伦也是嫡长世子,与长兴侯府的利益捆在一起不可分割,而萧伦深知母亲的脾性,在得知之后,始终也对母亲保持了缄默。
父子俩打的主意,都是将萧珊嫁出去就完了,只是功亏一篑,终究还是从内部出现了问题。
许融一路想着走到了小院门口,彩蝶正从里面出来,差点和她撞上:“奶、奶奶。”
许融:“嗯?”
她看彩蝶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小岳哥捎话进来,请奶奶去书铺一趟。”彩蝶老实道,“奶奶先不在,我正要去找奶奶,小岳哥还说了,请奶奶尽快。”
许融疑惑,但没怎么重视,点头:“好,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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