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旺立刻挣开自己的手,转身跑了。从19楼往下看,人是小小的影子。
小旺昨天就学会怎么摁电梯了,拉着小狼乘电梯下楼去迎接妈妈了。
阎佩衡也从床上坐起来。
先是脱了身上的睡衣,然后把衬衣穿上,又是棉毛背心,马甲,毛衣,几番系不上扣子,颤抖着手终于系上了扣子,于是又把军装穿到了身上,就连风系扣都系的紧紧的。
然后他扶着衣柜,发现自己其实能走得稳,于是进了厕所。
厕所里有唯一一张镜子,他站定到镜子前,拿起梳子仔仔细细的梳平整了头发,又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很久。
几个月前,阎佩衡曾经独自去看过一场电影,那部电影还是他找了很多关系才得以过审的。
《黄河谣》。
在电影上他看到一个跟他去了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一颦一笑尤甚。但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现实中亲眼见到那个孩子。
他当然知道那小女孩是陈美兰的女儿。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长的像小阎星,笑容,语气,模样,一模一样。
正所谓近乡情怯,于人也会这样。
阎佩衡此刻坐到了沙发上,努力摆出慈祥的样子,但依然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让第一次上首都的几个孩子觉得,他是个慈祥的好爷爷。
“爷爷好呀。”圆圆进了门,手里提着一条鱼:“我刚才听菜市场的奶奶说爷爷爱吃鱼,看,我们给你买了鱼。”
阎佩衡点了点头,但没接话,而是示意阎卫:“去,帮美兰做饭。”
圆圆和妈妈出去,是菜市场里的人说她爷爷爱吃鱼才专门买的鱼,看爷爷淡淡的,扬头看妈妈,陈美兰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带着小狼和小旺出去玩一会儿,但是不准出院子。”
孩子觉得趁电梯是件特别新鲜的事,可以单独趁电梯,那可太好玩了,于是招上小狼和小旺,三个孩子去进行他们的电梯,冒险之旅了。
阎卫算个三好男人,会做饭,语气温柔,听话乖巧,而且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其实是个乐天派,还是笑嘻嘻的,在厨房里迫不及待的跟陈美兰分享自己的喜悦:“我大概真要转业去西平市了,美兰,以后你们企业需要什么宣传方面的支持,交给我,我来搞。”
说起这个,陈美兰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271厂了。
阎卫正在刮鱼鳞,她已经把米饭蒸上了,于是摘了围裙转身出来,去找阎肇了。
冯育已经因为带着大麻进军区而被处理了,没牵涉到271,简直完美。
她得跟阎肇商量,什么时候去找崔部长谈承包。
不过她刚进书房,阎佩衡踱着步子也进了书房,儿子一来就是各种事,而这个儿子跟俩大的不太一样,用战友们的话说,他身上带着反骨,阎佩衡要跟他说话也得顺毛捋,好声好气的讲。
“老三目前工作怎么样,这趟来是因为……”
“顾霄的回国您为什么一直卡着?”
相比于给陈美兰的脸色,阎肇对着他父亲的态度,才能让人了解他的真实性格:“为了二十年前一丁点小事,您还要闹多久?”
阎佩衡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怒目望着儿子,当然得训训儿子:“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跟领导上级讲话的,难怪动不动就有人反应你,说你为人太倔,一意孤行,在公安局搞绝对权力,你知不知道绝对权力四个字的意思,那就是希特勒,是恐怖分子,是最近党报集中火力批的,我党干部们的大忌!”
这父子没法好好说话,一说话就得要吵架。
阎肇倒不拍桌子,但也毫不怯让,抬头,坦目盯着他父亲:“您不也一样,在用您狭隘心思,以及对我母亲无端的猜疑心下,干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阎佩衡马上就该要打儿子了。
阎肇寒眉冷目,窗外的夕阳都照不亮他幽暗的眼神,也不像是他爹能打服的。而照他们这么沟通,问题永远都不可能解决。
好在有陈美兰在,她立刻说:“阎肇在工作中可不是这样,要不然您向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坏话,您也没有为了他的工作给任何人打过招呼,他怎么升的副局长?”
阎佩衡疑惑的也是这个,他经常听到下面的人变着法子的反应儿子。
大家都是老狐狸,阎肇在工作中又确实得罪了一大帮人的利益,从西平市那帮领导的嘴巴里,阎佩衡听不到关于阎肇一句好听的话。
他不是气儿子,而是忧心他的工作,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保不了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儿子升副局长了,而且在津东分局行使的绝对权力还让市里,省里很多领导听说了都牙疼,胆寒。
陈美兰看阎佩衡缓和了,于是又说:“你们是亲父子,他有话直说不好,难道你要听他像别人一样,阴奉阳违欺骗您?”
这不戳老爷子的心吗?
他给王戈壁哄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王戈壁的真面目。
所以这回破天荒是阎佩衡先软的,他终于学会好好跟儿子说话了:“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卡过顾霄了,但他在新加坡跟反对党走的近,这跟咱们国家的政治理念不相符,他有政治问题才是他回不了国的主要问题!”
阎肇直起身吐了口气出来,抬头望了眼陈美兰,突然,他居然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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