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们是在一起逃亡的,可幽砚如今伤得那么重,她却只是受了些累与惊吓,一处伤都不曾有
算了,瞧这浴桶也不大,她便让让幽砚吧,那一身伤那么严重,确实也不方便再被一只羊驼给挤着了。
亦秋这般想着,在浴桶之外乖巧地趴了下来,打着哈欠,压下了心底的那份委屈,将脏兮兮的身子,缩成了一个大毛团。
幽砚泡在浴桶之中,沉默地洗了洗身上的血迹。
朦胧的水雾,笼罩着整间客房,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地上百无聊赖的小羊驼。
她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日子里,每一次洗澡,都会将这小羊驼拉在身旁,小羊驼一开始还不乐意,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
梦境之中的自己,怎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就像她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只怯懦弱小又不太聪明,浑身上下处处生着寻常人类弱点的一只小羊驼,到底哪里值得自己这般对待。
可哪怕想不明白,她也还是这样做了。
那一刻,她的心底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她还可以像梦中那样,与这只笨笨的小羊驼平等相处。
毕竟她好像真的,多少有些眷恋那样的生活。
你幽砚扶着浴桶的边缘,目光望向了那只小羊驼。
嗯?小羊驼扬起脑袋,歪着脖子,眼中浮现了几分好奇之色。
进来吧幽砚说着,往旁侧坐了些许。
小羊驼面部表情小小地失控了一瞬,她望着幽砚愣了好一会儿,见其好像并没有在开玩笑,这才小心翼翼踏着那踮脚的小板凳,「轻手轻脚」钻进了浴桶之中。
浴桶里的水,还是热和的,泡在里面,就像泡温泉似的。
只不过,她一进去,这水便脏了不少。
唔小羊驼有些不好意思地哼唧了一声,正觉尴尬呢,便见幽砚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为她清洗起了身上染污的皮毛。
这样熟悉的举动,她本已十分习惯了。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感到不自在了起来。
就好像,同样的事情,小幽砚做便没什么不妥,但换成这个鸟女人,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你我
别扭什么?从前幽砚话到此处,顿了片刻,改口道,梦里的从前,不都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亦秋说着,低下了毛茸茸的脑袋。
她还在思考「为什么」呢,便被幽砚用一大勺子的热水淋湿了整个脑袋太突然了,她都来不及闭一下眼睛!
鸟女人果然是温柔不起来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鸟越活情商越低呢!
亦秋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小声哼唧了两下。
忘了提醒你闭眼。幽砚淡淡说着,又舀起一勺水来,一边轻轻倒下,一边搓揉起了小羊驼被淋湿的脑袋。
她揉着揉着,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亦秋心想,这鸟女人怕是又要说她丑了,在入梦之前,小羊驼每次洗完澡,都会被这鸟女人嫌弃的。
可下一秒,幽砚竟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这样子,看习惯了,其实还挺可爱。
哟
这是小羊驼配听的话吗?
亦秋这般想着,睁眼望向了幽砚。
短暂凝望后,她又有些别扭地垂下了沾湿的洁白眼睫。
她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明白小幽砚和鸟女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了。
小幽砚不曾见过她的人形,每次帮她洗澡,就像帮小动物洗澡一样,没什么好别扭的。
可这鸟女人不同啊,鸟女人见过她人类的模样,她便觉得自己这般与之同浴,有种一丝不挂地站在鸟女人面前的羞耻感。
尽管她知道,自己浑身都是毛,根本没有一丝不挂,可这种感觉还是很强烈。
那个,幽砚
嗯?
我,我是不是过几日,就可以变回去了啊?
嗯
幽砚轻声应着,更加用力地揉了揉小羊驼的脑袋。
亦秋想了想,又一次问道:那,我认真问的,你你是希望,我像个人一样,还是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想,她都在梦里当了大半年的羊驼了,如今的自己,对人形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了,如果幽砚实在是很喜欢她这副毛茸茸的模样,她也可以不急着变回去。
幽砚闻言,沉思了片刻,低声应道:我说过的。
哦亦秋小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是啊,幽砚好早前便给出答案了。
她就知道,鸟女人最喜欢她这副毛茸茸又傻乎乎的模样,既是如此,那她不急着变回人类就是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喜欢我这副模样,我便暂时就这样了,如此,你看着也开心些
小羊驼乖巧地回应着,心情与身体健康是会相互影响的,你开心了,身上的伤或许也能好得快一些。
我可不喜欢伺候一只娇气的口水羊。幽砚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亦秋诧异的双眸。
她们静静对视着,数秒后,又似约好一般,同时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数秒沉默后,幽砚不紧不慢道:我还指望你生出手脚,稍微伺候下我这伤患呢。
亦秋闻言,嘴角竟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她强忍了两秒,这才按捺下了心底涌起的那份笑意,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瘪了瘪嘴,道:也不是不行,我虽然很懒,但看在你伤成这样的份上,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照顾你一下,就像先前在陌水一样。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幽砚说着,又将一盆水从亦秋脑袋上浇了下去。
你这鸟女人知道就好!小羊驼说着,故意用力摇了摇脑袋,甩出好多水花,弄得幽砚满脸都是。
下一秒,幽砚捧起了她乱晃的脑袋,在她好奇的目光下,将那一张挂满水珠的脸凑了上来。
小羊驼茫然地瞪大了双眼,正想问这鸟女人打算干啥,便听得「呸」的一声,携着那十分微小却又让人难以忽略的唾沫星子,吓得她脑袋一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回过神后,亦秋震惊了。
什么情况啊?
她这么大一只羊驼,竟然被一只鸟吐了口水?!
第137章
一张人嘴又能有多大的口水量呢?
幽砚那轻轻一「呸」,呸出来的气儿可比唾沫星子多上太多了,毕竟人类在吐口水这方面,绝对是与羊驼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可尽管如此,身为一只羊驼,竟然被一只人模人样的鸟吐了口水,这绝对算是她驼生中的奇耻大辱了。
更可恶的是,她在被「呸」的瞬间被吓了一跳,那一瞬的诧异显然让幽砚十分受用,此时此刻,竟捧着她的羊驼脑袋,跟个幼稚鬼似的,「呸」了她一脸凉气。
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长项」被外行鸟给挑战了,试问谁能忍啊?
为了守护自己的尊严,小羊驼终是在短暂沉默后,想都没多想地吐了幽砚一脸口水。
那玩闹似的「呸呸呸」终于停了下来。
小羊驼瞬间昂首挺胸了起来。
羊驼生来就是喷子,比对喷口水,她还能怕了一只小鸟不成?
短暂沉默后,幽砚皱了皱眉,松开了捧着那颗羊驼脑袋的双手,默默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亦秋看见幽砚的嘴角是挂着几分笑意的,一时便大胆地打趣了起来。
我也没吐过你几次,你就说我口水羊,那你吐我了,你又是什么啊?
小羊驼问着,歪了歪脑袋,故意取笑道,口水鸡吗?!
下一秒,她见幽砚对她抬起了一只手,顿时怂得往后缩了些许,半边身子紧贴着桶壁,着急改口道:唉唉!鸟鸟鸟,是鸟,口水鸟
话音落时,那手恰好落在了她的头上,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阵胡乱的揉捏。
末了,幽砚舒展了皱起的眉头,眼底更是生出了一抹笑意。
出浴后,幽砚披上了一件单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亦秋站在屏风后的浴桶边抖了半天身子,这才炸着一身湿漉漉的毛,走到了幽砚身旁趴下。
梦中的大雪未停,天上没有太阳,湿着一身皮毛,自会感觉十分寒冷。
没多久,小二送来了一个火盆,小羊驼便趴在盆边烤起了身上的毛。
幽砚的目光时不时便会在亦秋身上停滞一会儿,但这样的凝视并不会太久,每每亦秋发现了,她便会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向旁处。
亦秋一时觉得无趣,等到一身绒毛干了,便在火盆边打了个盹儿。
她与幽砚的相处方式,似乎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又与那时截然不同。
幽砚虽然依旧不怎么说话,可对她确实是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夜深之时,亦秋小心翼翼地跳上了床。
她下意识望向了窗边托着半张脸闭目养神的幽砚,见其没有呵斥自己,便在床上稳稳地趴了下来。
幽砚听到动静,不禁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小羊驼用小蹄子将叠好的被子踹开,再慢慢铺平,最终又像小狗钻洞似的,姿势笨拙地将身子钻进了被窝。
这小家伙
幽砚不由得摇了摇头,起身向床边走去。
亦秋闻声,连忙从被窝里钻出了一个脑袋,望着靠了过来的幽砚小声问道:我,我需要下床睡吗?
幽砚沉默片刻,道:不用
她说着,也坐上了床沿。
亦秋一时欢喜,伸长脖子凑到了幽砚身旁,笑嘻嘻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又要赶我下去打地铺了呢!
天冷,睡床上就好。幽砚说着,手指轻轻一点,便以灵力合拢了窗户,又熄灭了桌上燃着的烛台。
她嘴角携着笑意,在为小羊驼盖好被子以后,便也躺到了床上。
亦秋缩在被子里静静望着幽砚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轻声问了句:你要睡里头吗?
不用了幽砚说着,侧过身来,望着那小羊驼看了许久。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亦秋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幽砚淡淡应着,又躺平身子,将目光望向了旁侧。
你又有心事不和我说了。亦秋说着,瘪了瘪嘴,道,不说也行你,你让我猜猜。
幽砚闻声,不由轻笑:那你倒是猜猜看。
小羊驼「嗯」了一声,小脑袋压在枕头上,目光炯炯有神,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她没有想太久,便将脑袋微微一偏,再次望向了幽砚。
你是不是在想,我往后到底该和这只口水羊如何相处?
在梦里,我可是什么老底都被这口水羊给看穿了,想想都觉得尴尬。
我猜得对不对?
小羊驼说着,伸出一只小蹄子,轻轻碰了碰幽砚细瘦的胳膊。
幽砚不由得沉默了好半天,这才闭目淡淡说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敢揣测我的心思了?
小羊驼瘪了瘪嘴,道:敢想就要认呀,你说,我是不是猜对了?
她又一次追问着,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短暂尴尬后,亦秋挪了挪身子,凑至了幽砚旁侧,将暖和的自己贴上了幽砚有些冰凉的手臂。
我就问你,昆仑山里发生的那些事,你全都记得吗?亦秋问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说,是这个梦境里,是我们之间那些事。
没那么心思去记。幽砚漠然应道。
我才不信!亦秋说着,眯眼笑了笑,你老说我幼稚,说我又笨又傻,可梦里的你,也是个小屁孩!
什么都不懂,好骗又好欺负。亦秋说着,目光游离了片刻,似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她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声,小蹄子用力碰了碰幽砚的手肘。
幽砚,你还记不记得,你说你想和我做夫妻啊?
你
真的太好笑了,你诶,幽砚诶,魔尊大人!你在竟然在一场梦里,对着一只羊驼说出这样的话,你小时候也很傻嗯,嗯嗯?
好好的话,说着说着忽然没声了。
毫无疑问,她又被幽砚「禁言」了,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幽砚都可以轻易堵住她的嘴。
好家伙,双标怪,权限鸟!
只准自己欺负羊驼,不准羊驼笑话自己!
亦秋想到此处,忍不住咬了咬牙,扭头到一旁生起了闷气。
气着气着,身后那平躺之人,竟忽然伸手搂住了她软绵绵的脖颈。
嗯亦秋下意识扭了扭身子。
这鸟女人,不想让羊驼说话,却又还想抱着羊驼睡觉,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幽砚见小羊驼扭得厉害,床都被她弄得颤了起来,一时不禁轻笑。
别闹,睡觉。她说着,揉了揉亦秋的后颈,轻轻解开了那道禁言咒。
小羊驼不再闹腾,只是瘪了瘪嘴,刚想哔哔点什么,便隐隐看见了幽砚脸上泛着一丝红晕。
那一瞬,她不由得看愣了神。
这鸟女人,怎么忽然就脸红了呢?
提起梦中那些黑历史,真有那么令她自惭形秽吗?
亦秋目光好奇地望着闭上双眼的幽砚看了许久,眼底忽而生出了几分笑意。
但她为了不被再次禁言,最终只对幽砚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薄脸皮的鸟女人。
许是因为身在幻境,体内灵力或多或少受到了浮梦珠的压制,幽砚身上的伤势恢复得并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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