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跟个神经病似的, 非得去招惹一下霍歌心里才舒服。不过他招惹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哪知道招惹着招惹着，他更不舒服了。
    有时候光是看到霍歌在他眼前晃就觉得不爽, 明明人家好端端的, 也没惹他。但就是控制不住, 看见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就控制不住想去惹他。看不见他在视线里就更想去惹他了, 好像急切地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似的。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心道果然一山不容二虎，霍歌这头小老虎就是来克他的。
    这么一想, 心里那股憋屈感更盛了。
    草, 男生是不是也有那什么期，女生好像都是青春期来的那啥, 难不成
    他也来大姨夫了？不然为什么他最近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韩也脑子里一团乱, 而他几个好兄弟还在一旁调侃。
    吴志杰不怀好意地说：阿也艳福不浅啊，天降女友！
    白惑嗬了声：对他来说这种艳福稀奇嘛，不是常有的事。
    滚滚滚，韩也一脸欲求不满的神情, 你们喜欢自己去追，别一天到晚跟我啰嗦。
    几个人一路边走边聊，进了十里街巷尾的烧烤店。
    烧烤店烟雾袅袅，门口的老板正捋着袖子在烤串，嘴巴上还叼了根烟，估计是为了防止烟灰掉烤串上，脑袋一直撇在一旁，眉眼被呛人的雾气熏得紧紧皱在一块，一直没松开。
    店内传出一帮年轻小伙大大咧咧的吹牛声，令这条河边小街充斥着一股市井间的烟火气。
    见到韩也他们，老板抬眸觑了一眼，而后一只手捻了烟屁股丢地上，随口打了声招呼：来了。
    嗯，韩也应一声，报了一连串肉，而后又转头看向霍歌，吃什么，自己点。
    大家都点完之后，李昌宇要了半箱啤酒。霍歌还记得两周前被醉鬼支配的恐惧，下意识看了其余三人一眼，然而就见他们脸色如常，压根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
    由此可见这是他们的常规操作了。
    一行人俨然是这里的老顾客了，一进门干脆利落地直往里走，挑了角落无人的那块老位置。
    五人刚入座，半箱啤酒就送了过来。李昌宇非常老手地抽出一瓶，啪嗒一口咬开了啤酒盖子，那嚣张得架势仿佛是要用啤酒瓶子去抡人。
    而后砰得一声把酒瓶拍桌上，颇有古代侠肝义胆的英雄风范：是不是好兄弟，是好兄弟咱们今晚必须一起勇闯天涯。
    说着他又咬开了两瓶啤酒，正准备递给霍歌一瓶时，对方身边的人手脚比他快了一步。
    韩也开了一瓶啤酒放到霍歌面前。
    这会儿虽然还没喝，但肉眼可见大家兴致都挺高，霍歌不想扫兴，但犹豫了须臾，还是不想为难自己：我不喝。
    闻言李昌宇第一个转过头来，语气很是惊奇：真的假的？偶像，你不喝酒啊？
    嗯，霍歌点点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思索了一下不良少年的逻辑，笑着调侃，怎么，不喝酒是不是不配出来混。
    没有没有，李昌宇忙摆手，他就坐在冰箱边，顺手替霍歌拿了瓶可乐，拿完才记起问，可乐行吗？
    行，谢谢。霍歌说。
    等烧烤上来了，一行人吃着烧烤配啤酒，顿时更有滋味了。天南地北的胡侃，一副惬意又快活的姿态。
    霍歌也是这会儿才有知道，韩也的酒量居然出奇得好。
    他看着对方脚下三四个玻璃瓶子，不由在心中替韩东民操心，养大韩也实在太不容易了，他要替叔叔多分担点。
    似乎是感受到身旁人的目光，韩也侧目朝霍歌瞧去。
    两人并排坐着，四人座的桌子挤了五个人，稍微紧凑了点，手臂撑在桌子上时，胳膊肘几乎抵在了一块。
    见他转过头来，霍歌趁机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只见一口一杯喝着的人皮肤白皙，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态。
    虽然霍歌平常喝酒不多，但他也知道有的人喝酒不上脸，外表瞧着清醒，往往脑子里醉得更厉害。
    你喝多没？霍歌问，而后伸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这是几？
    韩也眼神微垂，异常无语：你说呢。
    这吐字清晰的发音，不得不让霍歌沉默片刻：你酒量这么好？
    韩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忽然不怀好意地勾了下唇：你是不是不会喝酒啊？
    谁说的，霍歌下意识反驳，谁不会喝酒了。
    闻言韩也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哦？多少？
    霍歌犹豫着：一瓶？
    以为他那么气焰嚣张的反驳，怎么着也得拿出点气势来，结果看到他的表情，韩也没忍住嗤笑了声：酒量不错。
    虽然霍歌平常也没觉得喝不喝酒，酒量好不好跟面子能扯上多大关系，但对方就是能轻飘飘地戳中他敏感好强的少年心：讽刺我呢，我这不是没机会喝多。
    闻言韩也看了他半晌，忽地举起手边的玻璃杯，仔细看，能看到酒杯里金灿灿的液体往上翻涌着小小的气泡。
    他问：喝吗？
    霍歌果断拒绝：不喝。
    你不是没机会喝多，现在有了。说着韩也把啤酒杯摆到他面前一点。
    霍歌狐疑地望着他：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韩也正摩挲着啤酒杯，能感受到指腹上微凉的水渍。听到这话，一顿，问：你觉得我能对你打什么鬼主意？
    霍歌说：我哪知道你。
    那不就行了。说着韩也又把啤酒杯往他那儿送过去一点，试试吗？会让你感觉到快乐的。
    霍歌笑了，这人说得好像他没喝过酒似的，还感受到快乐。
    能有个屁的快乐，顶多晕头转向。
    但这么推脱搞得好像他怕了一样，不就喝点酒嘛。
    霍歌径自起身去要了两个大酒杯回来，而后把其中一个递给韩也，拿起他手边的啤酒瓶就往杯子里倒。
    倒了满满两大杯后举起来示意他干杯。
    李昌宇见状欢呼地拍着桌子起哄。
    一大杯啤酒灌下去后，霍歌感觉肚子里胀起了一股气。
    但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连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嗬，他就说嘛，小意思。
    见他俩喝完，李昌宇立马举起酒杯：偶像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罩着点我，让我早日得到你的真传。
    霍歌正在倒酒，闻言抬眸觑他一眼：什么真传？
    李昌宇面色羞赧地敛起神情，动了动嘴巴，表现出了一副欲说还休，羞羞答答的模样。
    就那什么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骚了骚头，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还挺好奇的那什么，是什么滋味。
    霍歌盯着他瞧了片刻，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什么是哪什么。
    生怕给自己招来麻烦。
    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有人替他问了出来：那什么是哪什么？
    李昌宇佯装要抬手抽吴志杰，而后也不知道是酒意上来了，还是羞愤的，脸上微微弥漫一抹红，转开头说：大家都是男生，别告诉我你们都没想过，别他妈在兄弟面前装。
    想是想过，白惑见他难得有害臊的模样，也觉得有意思，你忘了？片子还是你带我们去你家看的。
    草，李昌宇骂了一句，脸上更羞愤了，我他妈没想那么远，我就是想
    他声音忽地压低了，细弱蚊蝇：亲个嘴抱抱什么的。
    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不过坐在他旁边的白惑听清了，闻言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桌上的烧烤早就没人动了，到处都是啤酒瓶。霍歌喝酒不上脸，所以醉态不明显，如果不是此刻在探头探脑地找啤酒，韩也可能都没法判断他到底醉没醉。
    见他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甚至想站起来走出去时，韩也伸手拦住了他：你干嘛去？
    拿酒。霍歌言简意赅，表情淡漠，除了眼里有几分朦胧的醉意，看不出一丝迷糊。
    韩也仰视着打量了片刻，试探地说：不喝了吧。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霍歌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蹙起眉，不敢置信地抬高声音：这就不喝了？
    他指着桌上的啤酒瓶，语调扬起：才喝这么点，就不喝了？
    你先坐下，韩也一把把他摁到座位上，盯着看了片刻后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霍歌立马反驳，逻辑十分清晰：胡说，你都没醉我怎么可能醉。
    不错，思路还挺清晰。韩也顺势说，既然没醉那就不喝了吧。停顿须臾，他看着对方若有所思道，省得等会还得拖你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霍歌飞快地皱了下眉，而后眼里呈现出短暂的思索，缓缓开口：我醉了，我现在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韩也一时间竟然捉摸不透他的意图，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诉求，只好猜测，那你想回家？
    ？霍歌疑惑地歪了下脑袋，脸上有片刻的迷茫，他在盘算。
    没喝醉就不喝了。
    喝醉了呢？
    喝醉了也不喝了
    不对啊。
    那怎么样才能继续喝呢？
    霍歌掰着手指头在心里一遍遍计算，没喝醉是不喝了
    见他掐着手指盘出算命的架势，韩也怪有意思地看了半天，然后就见对方脸上露出了更为迷惑的神情。
    霍歌朝韩也凝望了片刻，想不出解法，干脆站起身。
    他妈教过的，自食其力。
    嗯。
    见他又开始闹腾，韩也啧了一声，心道怎么喝多了这么不安分呢。
    转而又一把抓住他胳膊，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困住：你想干嘛？
    我去拿酒啊。霍歌理所当然地说。
    韩也默了一会儿：还想喝啊？不是说好了不喝了。
    霍歌舔舔嘴唇，迷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喝醉了不喝了，没喝醉也不喝了，那怎么样才能继续喝啊？
    韩也跟醉鬼解释：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霍歌想了想，指着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啤酒瓶和其余几个不太清醒的人，发出一声很不屑地笑：就这点就喝醉了 。
    他停顿了一下，眉眼间恢复了几分清醒时的姿态：看不起我啊？我告诉你，我能喝得你爸都不认识你。
    韩也咬了咬后槽牙，舌尖轻舔了一圈牙尖：那你认得我吗？
    说完他像是骤然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忽然凑近霍歌，与他那双盛着醉意的双眼对视片刻，韩也低声哄问：你说，我是谁？
    霍歌好笑：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就这点酒，你也太天真了吧。你叫韩也，是韩叔叔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就读于青州市立城区榕镇立青中学高二八班
    这时旁边忽然有人大吼出声，李昌宇吵吵嚷嚷着蹦了起来，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白惑压制住李昌宇一边的胳膊，对韩也说：阿也，霍歌喝醉了吧，要不你先带他回去？省得到时候被叔叔说。我看小杰还行，等一会儿我让他帮我一块把老李弄回去。
    夜里十点多，除了烧烤店，整个十里街非常安静。透亮的月光挂在天边，缱绻的灯火照亮路灯下的少年，秋风徐徐缓缓在两人衣角发梢吹拂而过。
    也哥儿。身后有熟人经过喊了一声，韩也扭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那两位少年模样的人打量着路灯下的两个男生，细碎地交谈着渐行渐远，这片朦胧的路灯下又只余走得慢吞吞的两人。
    霍歌喝醉了不闹人，但喜欢走走停停，一段几百米的路硬是被他走了几十分钟。
    这会儿路边几乎没人，只偶尔路过一两个晚归的行人。等两个陌生少年离开后，有好一会儿，两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蓦地，霍歌忽然停下脚步毫无预兆地问了句：什么？
    什么什么？韩也反问。
    霍歌想转个身面对他，但脚步不太稳，哪怕被韩也整个搀扶着都不免趔趄了一下，此时他长睫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困惑地打量着韩也。
    似乎有些看不透。
    韩也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情绪，说：想说什么直接说。
    似乎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话落的同时霍歌就开口了：他们叫你野狗啊。
    他顿了顿用酒后清澈的大眼睛，乖巧而无辜地看着他发问：你都不生气吗？
    韩也说，我生气，所以我可以打你一顿吗？
    不可以，霍歌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跟他讲道理，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冤有头债有主，我没骂你，所以你不可以打我。
    韩也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乐出声：行，那我不打你。
    孺子可教，霍歌满意地嘿嘿笑了两声。
    与他那双酒意朦胧的醉眼对视半晌，韩也又见他嘴唇轻轻一扯，眼角捎带着弯起来，而后用着很无辜的轻软嗓音一字一顿地说：也、狗。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弯着眼角很是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这次是我骂的。
    韩也简直要被他这副模样气笑，这小家伙一个晚上拐弯抹角地骂他，要不是眼里醉态明显，他都要怀疑对方在这跟他装醉，就为了能光明正大骂他几句。
    目光中的男生模样很好看，此时喝了点酒，奶白的两颊透着淡淡的绯红。
    平常身上带着锋利的气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却像个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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