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力气和夏鸢来回拉扯,只摆摆手说:“给你你就拿去,野子要是跟你犯犟病你就让他来找我。”
夏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向太婆点起手边的旱烟,吸了一口,问她:“墓地选好了吗?”
夏鸢点点头,答:“周野想把爷爷带回去。”
向太婆手上动作一滞,然后才敲了敲桌板,“也好,他们爷孙俩在外边躲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了。”
静默地抽了几口烟,向太婆突然开口:“周野是个苦命的人。”
夏鸢望向她。
向太婆的面容隐藏在淡青色的烟雾之后,只余苍老的嗓音在幽幽叹息。
“唉。”
“好好对他。”
“他不会叫你失望的。”
第39章 “我只有你了。”二更……
向太婆实在是个好人, 她让媳妇打包了一份饭菜给夏鸢带回去。
周野这几天不睡觉,饭也没有好好吃,这样下去不行。
她让夏鸢劝他吃一点, 哪怕一点,能补充一些体力是一些。
夏鸢回去的时候,周野在抽烟。
许是不想被夏鸢看见,听见她的脚步从身后过来,他不着痕迹地别过身去。
夏鸢看见他将烟头往火盆里一扔, 眼眸微动。
“吃饭了。”
她在他身边蹲下,将饭菜递到他面前。
周野顿了顿, 伸手接过来,他侧眸望着夏鸢, 勾了勾唇,弧度略有些僵硬。
“辛苦你了。”
这几天所有事情都是周野在做,夏鸢帮不上什么忙,除了给他递瓶水、拿条毛巾擦汗, 别的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辛苦,其实也只有他自己。
夏鸢与他一同跪在蒲团上,顺手拿起旁边的黄纸, “我来帮你烧,你快吃饭吧。”
周野皱了下眉,按住她的手,低声说:“蒲团太硬了, 跪着不舒服。你到后屋休息去吧,这里我来就可以,别呛着你。”
他熬了两天两夜,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 可他对夏鸢说话时的温柔半点也不曾消减。
夏鸢喉间泛开酸楚,他总是这样,自己扛着所有,还要为她想得周全。
他怕她跪着不舒服,怕她被烟熏呛,可他自己不也一样在经受这些么。
周野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不想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和伤害,可他似乎忘了,夏鸢并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她水眸里泛着蒙蒙的水雾,夏鸢反握住他搭在手腕上的大手,温声说:“我想陪着你,这样你累的时候可以在我肩上靠一下。”
周野一顿,掀起眼帘看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松动,但很快便被他掩去。
黑眸转向灵堂上的那张照片,良久,他忽然吐出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夏鸢拍拍他的手背,声音愈发温柔:“没关系的周野,休息一下吧,没有人会看见。”
周野没有出声。
屋子里静默半晌。
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一般,没有太阳,午饭过后有阴阴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到地面,不热,却很晃眼。
面前的火盆里不时有火苗窜起,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夏鸢等着周野靠过来,可他没有。
“我爷今年都87了。”他突然说。
夏鸢抬眼望向他。
屋外阴沉的光线将他的侧脸照出了一片阴测测的苍白,那双布满红血丝的黑眸里却映着跳动的火苗。
阴沉与炙热在这一瞬间在他身上同时出现,夏鸢仿佛在时光交替的缝隙里看见了此刻的周野,他身上出现了一片夏鸢从未见过的巨大的阴影。
她兀地愣住。
“我还以为他能熬到一百。”周野从喉咙里哼笑出一声,顿了会,他才继续说:“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
“对他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他往火盆里扔了两张黄纸,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舌顷刻之间就将纸片吞噬成一片炽热的灰烬。
周野十四岁辍学,因为父亲输光了家里所有的家当,他们爷孙二人从三层楼搬到村尾后的旧柴屋,那时候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黑白电视机,除那之外,就剩老爷子当宝贝似的攒下来的一些邮戳。
“我还记得小时候看那些邮票花花绿绿的蛮好看,偷拿了几张玩,结果被我爷发现了,给我结结实实一顿毒打。”
“后来我长大了,他也老了。打不动我的时候,他就只能杵着拐杖直跺脚,那样子简直像个上了发条的俄罗斯士兵。”周野说着,笑了。他问夏鸢:“你见过那种玩具吗?我小时候有好几个,后来都不见了。”
夏鸢对他说的那种玩具没有印象,她静静看着他。
开始还债之后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周野已经不太有记忆了。
他只记得最难的时候,爷孙俩一块分小半个馒头。
周野饿得不行,却还是把馒头推给爷爷,强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老爷子望着自己面黄肌瘦的孙儿,突然拿出了那些邮票,让周野拿去卖了换钱。
周野从来不晓得邮票这玩意还能换钱,他半信半疑地找人一问,还真有人收。
不过他自己也不晓得具体价值,那人给了他五十块钱,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买了两碗牛肉面回家,老爷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吃,只盯着那碗面叹气。
“我后来才晓得呢,他是嫌我卖的太便宜了。那些邮票放到现在,少说也得值个三五千。”周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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